阿墨不说话,只是忽然抬起了脚。
君岁宁朝他脚下望去,只见数十只蚂蚁排成队列正在搬家。
早晨的阳光悄悄被乌云盖住,眼见着马上要下雨了,君岁宁提起板凳,“去修习室里背吧,我陪你。”
小小的修习室内,放了六张独立的小书桌,君岁宁从书架上寻了一本书,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看起了书来。
没过一会儿,便听一道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紧跟着的,是低沉而充满严厉的声音——
“阿墨,一上午都还没背出来吗?”
君岁宁的目光仍停留在书面字上,听见声音响起,便大致猜到,是阿墨的夫子来了,估摸着,是其他六个小伙伴都背出来了。
半晌没听见阿墨回答,君岁宁朝着左侧阿墨的书桌望去——
阿墨正笔直地坐在书桌后,低着头掰着手指头,忽而抬头去看书桌前的夫子,对上视线后,又默默地垂下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夫子也沉默了一阵。
这寂静中,君岁宁的目光从阿墨身上移到站着的夫子身上。
只见年轻的夫子身着一袭白色长衫,衣襟处是淡淡的蓝色,他感受到一旁的视线,寻着视线望去,目光与君岁宁对上时,明显怔愣了两瞬。
君岁宁也愣住了。
在将年轻夫子的容颜完全映入眼底时,她的瞳孔逐渐放大,起初是震惊,随后就是诧异,最后便是恍然。
像,实在是太像了。
倘若不是因为越庭欲是魏贵妃的独生子,她都要怀疑这是他的亲兄弟了,不论是眉眼,还是身量,都有七分的相似。
或许是这位年轻夫子也不爱显露表情,那淡淡的眸光和平静的面色,便与越庭欲更加像了。
诧异的,是这慈幼堂竟有与越庭欲这般相像之人。
最终让岁宁恍然的,是突然想起父皇让自己来这慈幼堂……她便恍然明白了什么。
想来,面前这位年轻的夫子,便是父皇口中的越庭欲的表兄,魏家的嫡孙。
年轻夫子眼底异色倒也不是装的,他记忆很好,不论是见过一次的人还是物,都能将其牢记在心中,故而他认出了坐在书桌后的少女。
他垂下眸,微微颔首,“公主殿下。”
阿墨闻言,惊奇地看向君岁宁,语气犹如发现宝藏,瞬间就将背不出书的烦恼抛之脑后,“漂亮姐姐,你是公主姐姐呀。”
君岁宁朝着阿墨笑了笑,随即仍是将目光投向这位年轻的夫子,此时她眸中没了任何情绪,“夫子姓魏?不知家中排行第几?今年多大?”
“魏氏孙辈中排第三,单名梴,刚及弱冠。”魏梴缓缓说道,语气平淡,并未因为被问了三个问题而产生其他联想,仿佛事不关己。
像。
太像了。
君岁宁又在心里说道。
就在魏梴以为她只是随便问问,不会再搭话时,又听少女好奇地问道:“那你知道你与一人长得很像吗?”
魏梴淡淡地抬眸,皱起的眉头彰显着本人的几分不悦,“算起来,九千岁是我的表弟,若要像,也是他像我,怎会有我像他的说法?”
他好似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才没让君岁宁听出不爽来。
不过这般说,君岁宁也大概听出来他不喜欢旁人说他与越庭欲像,而他也是知道两人很相像的,否则不会在岁宁还未说出越庭欲名字时,他便自己说出来了。
只是外形像罢了。
越庭欲才不会对她这般不爽。
……
君岁宁心中腹诽着,忽地一惊,怎么又想起那家伙来了,真烦。
魏梴见坐着的少女面色变幻,一时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便转头对阿墨道:“把书合上,背给我听。”
……
屋外,倏然下起了雨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落在瓦砾上,听着格外舒心。
屋内不舒心的,唯有阿墨罢了。
一时间,阿墨犹如晴天霹雳,“夫子,我不会啊!”
“这么久了,难道一句也背不出吗?”魏梴俯视着阿墨。
对于阿墨来说,这样的夫子极具威严,他紧张地张了张口,可却背不出什么,小手悄悄地伸向书本,眼看着就要在夫子的眼皮子底下“犯罪”,忽听身侧的公主姐姐犹如的声音响起——
“魏夫子,阿墨看见你便紧张,你要不转过去?”
君岁宁试探着开口,这或许是解决紧张的一个好办法。
魏梴无语地望了她一眼,语气尽量谦和恭敬,“公主,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该是靠旁人来解决的。”
紧张也好,旁的也罢,若是靠魏梴转身才能解决自身问题,这么这个问题便没有解决。
听完,君岁宁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认真地点点头,“有道理。”然后便将视线重新移回自己面前的书上。
无视了阿墨频频投来的目光。
过来了好半晌,才缓缓响起了结结巴巴的背书声,声音时响时轻,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试图蒙混过关。
自这日起,君岁宁偶尔便会来慈幼院看看孩子们,尽量避免与魏梴的接触,因为这魏梴长得与越庭欲太相像了,面对这张脸,她很难不想起越庭欲……太烦躁了。
随着一日日的过去,越庭欲回京的消息便传进了她的耳朵。
某一日,君岁宁带着新出炉的点心糕点前来慈幼堂,因为这段日子她时常带各种好吃的来,孩子们现在一见到她,便会扑上来问好,顺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孩子单纯,想要得到孩子们的喜欢,只需一点点好吃的。
时间久了,便连孩子王帛萝看见她都会严肃地微笑,顺便叫声姐姐了。
“公主殿下。”庭院中,一道女声响起。
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熟在哪儿。
君岁宁正在分发小糕点的动作一顿,直起身闻声望去,见到廊下站着一位年轻少妇打扮的贵妇人,华丽的衣裳穿在身上,步摇首饰在脑后微微晃动,一张柔媚的小脸在卷曲的刘海下。
目光下移,少妇华服下隆起的肚子十分明显,也正因有孕,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从前的任性,多了些柔美和亲和。
此人正是嘉王妃,裴茹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