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岁宁见他不言语,心中疑惑,“难道他不是?”难道还有反转?
“他是坏人。”越庭欲在她期待的目光中,肯定地说道。
……
本以为贾成善被他提起,是有什么反转,结果并没有。
君岁宁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倏然,脑袋上覆上了他沉甸甸的大掌,在她的发顶上揉了揉,“公主今天为民除害,很棒。”
声音温柔,还透着几分笑意。
君岁宁抬手,这回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拿下,握着他的手指,牵在手心里,“你大喘气的就是为了表扬我?我还以为有什么反转呢!”
可她想到,今日之所以能为民除害,只是因为她也利用了自己权势罢了,倘若她是个普通小百姓,恐怕现在就在牢里呆着了。
只是这么一想,便有些难过。
“若非我是公主,我今日恐怕吃不了,兜着走。”她的声音带着透着惆怅。
在这个世上,以权压人就是这么简单。
也正因如此,才会有高位者对下位者的蔑视,强权者对人命视如草芥,因为在他们眼中,草芥不会有反驳之力,即便狗急跳墙,都咬不到他们一口。
“正因你是公主,你才能为民除害,”越庭欲捏了捏掌心中柔弱无骨的小手,语调沉稳有力,“权力亦是武器,为何要因武器强大而不安?”
权力是武器。
为何要因武器强大而不安……
为何……
是啊!君岁宁好像悟到了什么!她为何要因自己身份高于别人,而觉得苦恼,为何觉得以权压人就是不对?
她又不曾冤枉了坏人,也没有把这武器刺向好人。
面对坏人,难道还要讲武德不成吗?那贾成善,也没有对她讲武德啊,不也把她当成草芥吗,想抓她的时候也是以权压人,毫无证据可言。
同时,君岁宁也明白了,越庭欲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权臣奸佞”,被大臣和百姓唾骂的,他将权力当做武器,一意孤行地做出自认为对的事,旁人或许无法理解,他也无从解释,无需解释。
而相对的,也因此,他做事会少些限制,无人管束,也无人敢管。
倘若事事都要解释,都需旁人来理解,在意世俗的目光,那么他将束手束脚,朝堂中根本不缺这样的人。
想着,君岁宁的心越加坚定了,她抽了抽手,在他松手之时与他十指相扣,“阿欲,我要和你一起,做大坏蛋。”
她的面色果决又认真。
也正因为她严谨的态度,让越庭欲都不禁怔愣两瞬,不知她是脑袋里想到了什么,才会将话题跳转的这么快,甚至还扬言要做坏蛋。
这认真的小脸,映在越庭欲眼中,确实有些可爱。
只是……他很坏吗?
“我不做坏蛋。”越庭欲沉默半晌后,轻轻启唇。
“可是在很多人眼里,你都是坏蛋呀!”
这话,她说得直白,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是有些真诚。
越庭欲:……
君岁宁没有理会他的无语,顾自牵着他的手朝前走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周边小摊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经过一个摊位时,她的眸光流连在摊位上各种奇形怪状的面具上,这是个卖面具的摊位。
本已经过了摊位的她,念头一起,又折返了回去。
“姑娘,公子,要看看面具吗?”说话的是带着兔子面具的摊主,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子,“两位模样都是顶好的,即便带上面具走散在人群中,这位公子也定能找到姑娘你的。”
摊主说的一嘴漂亮话。
君岁宁看着摊位上挂着的各种面具,有蝴蝶形状的、老虎的、狐狸的……还有用木头做的、用纸糊的、用皮革制成的……唯独没有玉做的。
有些丧失兴趣的岁宁,忽地伸手触了触角落里黯淡无光的面具,那是银白色的普通面具,与那张她见过无数次的面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摊主见她目光落在银白面具上,似在怀念什么般,“这面具最普通了,来往的小姑娘都喜欢妖怪面具或者仙女面具,姑娘要是喜欢,五十文卖给你。”
君岁宁拿起银白面具,看向身侧不发一语的越庭欲,见他面色如常,她紧了紧相握的手,“你觉不觉得,这面具,有那么些眼熟?”
“……”越庭欲早就看见了,他抿唇,为了附和她般,淡淡地回应道,“是有点。”
“老板,这个面具我要了,”君岁宁抽出相握的手,爽快地掏荷包,又指了指悬挂在摊位中心的白狐狸面具,“这个也要,两个一起多少钱?”
眼看着她掏钱的动作,越庭欲比她更快地拿出一锭银子,岁宁嘴里制止道:“我想送你礼物,我来付钱。”
“两百文。”摊主见惯了抢付钱这种事,见怪不怪地报价。
“看来狐狸更值钱也。”她嘴上嘀咕一句,手上没带犹豫地将两百文递给摊主。
摊主取下两个面具递给君岁宁,这狐狸面具看着做工更加精细,白色的面具底子上狐狸的妆容也被勾勒得很好,看起来柔美妩媚。
越庭欲原以为岁宁要送给他的是那张银白面具,当他看见她递过来的狐狸面具时,伸出的手顿了顿,声音也沉了几分,“这适合你。”男子怎么能带女子的面具呢。
“你要不要?”君岁宁顾自戴上银白色面具,自面具中传出的声音也轻了些,还透着几分沉闷。
她举着狐狸面具,过了一会儿,就见越庭欲皱着眉接过,只是好半晌都没戴上。
街上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稀少,不再如方才那般热闹。
戴着面具的君岁宁继续朝前走,她发现,戴上面具的她视野变窄了,她需要低头才能看见脚下,原本余光能看见的,都需特意扭头才能看清,而且有些闷,仿佛喘气都成了件艰难的事。
实在有些压抑。
“原来,你之前都这么难过的啊。”君岁宁扭头,却发现刚才还不肯戴面具的人,已经戴上了狐狸面具。
他今日穿得一身银白,与这白狐狸面具很是相配,很像某个大族出来的清风霁月的公子,不染尘世和烟火。
越庭欲的表情隐在面具之下,他的声音自面具下传出,却不似岁宁那般沉闷,反而能清晰地让她听见——
“不难受,习惯后就没有感觉。”
戴着银面具的小脑袋点了点,面具下的岁宁垂了垂眸,再次去牵身旁的人,她都不需要转头去看,就能准确找到他手臂的位置,牵住他的掌心。
这条街的尾巴处,有一条小河,河上有座小桥。
小桥建造地很普通,长度不过三四丈远,宽度也不过一丈距离,只是民间不知为何有个传言,说是一同走过这座桥的适龄男女能一辈子心意相通地在一起。
“或许是失恋的人为了自欺欺人而散播出来的。”越庭欲听闻后,十分中肯地说了句。
传言固然离谱,可都走到这儿,岁宁便想去走一走。
刚至桥下,只见小桥窄窄的桥面上,一对男女相互推攘着,两人争执的言语一句不落地传进君岁宁的耳朵。
“别拉扯我,就算走过这桥,我也不会同你长久的!”女子挣脱男子的拉扯,有些不爽。
反观男子,他好像很不解,“为什么?前几日我上门拜访,你爹娘对我很满意啊,你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女子仿佛是气笑了,忽然就不挣扎了,“你若是早跟我说,你哥哥是个废物,将来还得靠你养,我早跟你一刀两断了!”
“他不是废物!”男子皱眉,也有些生气了。
“你哥哥若一直在宫里做太监就算了,偏他还被打断了腿扔出来的,”女子越说越气,“就你哥这样,将来能有媳妇儿?能有家庭?那不得你养吗?甚至你的孩子还得给他养老!他一个太监就该好好在宫里到死,出宫来了,一个残缺的人,整日里邋里邋遢还发臭,谁能正眼看他?我怎么说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
说到后头,竟掩面哭起来了。
这一番话中的导火线实在太多了,什么太监就该死在宫里……太监找不到媳妇儿、残缺、发臭,没人能用正眼瞧……
君岁宁听到她说这些,耳边仿佛有导线,引着火苗窜进脑袋里炸开了花,她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越庭欲,只见他面向着那两人,狐狸面具下的表情根本看不到。
仿佛感受到岁宁的不安,越庭欲也转向了她。
两张面具之下,是截然不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