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竟然理解了?苍灵站在公主身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方才还一脸忧愁伤感的少年,现在又扬起了干净的笑容,那笑容没有任何杂质,没有利益讨好,好似真的是因为重获朋友而开心。
情绪倒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都还没怎么哄,便自己好了。
苍灵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论是以前住在市井,还是入宫后……并且此人在得知公主身份后,还能保持这样干净诚挚的眼神,实在难得。
其实君岁宁也没想到,他的情绪转变如此之快,无言了一瞬后嘴边泛起真心的笑意,“你倒是真的善解人意呐。”
这疑似调侃的语言,落入陆云璞的耳中,成了实打实的夸赞。
一抹腼腆的笑意在他的脸上荡漾开,陆云璞发出了类似嘿嘿的笑声,说话时带着丝丝别扭,“我,你这衣袍穿过了,洗干净再还我。”
说完,不留给君岁宁回答或是拒绝的时间,当即转身跑了。
嘉王虽然为人板正严苛,少年老成,但他也不过十八岁年纪,甚至比陆云璞还小两岁,他一言难尽地看着两人互动,在他的眼中,只觉得陆云璞十分的幼稚。
同为男子,他哪里会不懂得陆云璞的心思,只是一向不在意男女情爱事的嘉王,很难理解陆云璞为何悸动,乡试落榜难道不该将心思放在学习上吗?情爱能比在朝堂上有作为更香吗?
思及此,他便对君岁宁劝道:“六妹,他并非良配。”
那日初见陆云璞,嘉王便因陆云璞的言语而对他有几分欣赏,后来特意问了祭酒,才知此人的才学在国子监属于中下等,且平日并不好学。
相比于没有天赋的人,嘉王更看不上不努力的人,所以此人不堪为配。
“皇兄多虑了,我们只是友人罢了,还没熟稔到那地步。”君岁宁不明白皇兄为何有这顾虑,诧异地回答道。
她轻抬脚步,走至皇兄身侧,两人一同朝着外院走去。
“没有就好,但你今日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嘉王双袖随着稳健的步子微微摆动,他问出了心中疑惑。
这问题,君岁宁却答不上来,因为她的目的,是云机堂的少主。
在皇兄的疑惑又正经的目光下,岁宁干笑两声,胡扯道:“出于好奇,所以让陆云璞带着我转了一圈。”
嘉王将信将疑,身为兄长,不免对她的随意教导起来,“下次不可如此随意,作为公主当以身作则,无特殊情况少使用特权。”
谆谆教导在耳边回响,君岁宁只得认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而嘉王却没那么轻易放过她,一脸正色地说了好些教导之言,“虽然父皇宠你,但你万不可恃宠而骄,你在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室威严,像方才我也给足了你颜面,可你并不是没有错处,祭酒千金仗势欺人固然不对,但你若真的惩罚了她,此事便会闹大,你的错处就会被放大。”
“你身份尊贵,所以同样的错误之下,你会承受的流言也比她多,祭酒千金的错误会被你的错误掩盖,不知情的民众只会讨论你,而不会讨论她,所以想要惩罚别人之前,你必须确保你是公正的、没有错处的,你可明白?”
……
少女紧蹙着眉头,后头几句已经从耳边飘走了,美好的心情也悄悄地溜走了,剩下一脸的愁苦。
嘉王见她没有回答,便转头看她,见她双目失神,他两条黑色的眉毛直接拧成了一字,沉声问道:“晋阳,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岁宁恍然回神,就见他脸色肃穆。
虽然没完全听清,但是大道理谁不明白啊!
“好,那你说说,你的错误是什么?”嘉王厉声问道。
目光直直地盯着岁宁的双眸,不允许她开小差。
……
天爷呀,救命啊!
这样的皇兄好可怕,这哪里是兄长,这是爹吧?!
都说长兄如父,那荣王长兄也不会这般啊!
君岁宁苦涩地勾起了一抹笑容,正要作答,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两名国子监学生,两人步履慌乱地走到君岁宁面前,约莫隔了三丈的距离停下。
“学生参见两位殿下。”两人一道开口。
其中一人紧接着道:“方才学生多有冒犯,还请公主宽宥。”
“冒犯?”君岁宁眸光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后忽然想到了刚才帮腔阿穗的几道声音,疑惑便被了然所替,“我并未责怪你们,何须宽宥?”
两人面容浮现出紧张之色,“公主虽未责怪,但学生两人很是羞愧,遂来向公主致歉。”
君岁宁气性很小,甚至都不曾记住两人说了什么,她想起方才皇兄严厉的模样,顿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学着他的语气沉声问道:“那你说说,你的错误是什么?”
她忽略了身侧皇兄投来的凝视目光,一本正经地瞧着面前两人。
“学生不该不了解事实经过,胡乱帮腔。”
“学生不该助纣为虐。”
好家伙,连助纣为虐都用上了,这显然是直接将阿穗形容成纣王了。
“胡乱帮腔确实不对,”岁宁轻蹙眉毛,两条秀气的眉毛微动,义正言辞地说道,“但你们的错,是不该因阿穗的身份,而刻意讨好,你们是学生,这里是学堂,不是教你们学习讨好千金小姐,走捷径的地方。”
“能在国子监学习,说明你们有些才干,切不可舍本逐末,荒废了学业,舍弃了文人风骨,读书人的傲然,我在你们身上一点都没瞧见。”
少女清透的声色中带着几分坚定。
读书人向来清高,国子监内卧虎藏龙,那些靠家境恩荫的或是才学出众的,也不会帮腔阿穗,讨好阿穗。
故而方才能帮腔的,多是家中没有助力,且才学又上不了优等的,这下得罪了公主,更觉得断了出路,所以这两位才会来找君岁宁致歉,而并非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君岁宁心如明镜,说完便与皇兄离去。
直到出了国子监,君岁宁才有些迷茫地问道——
“皇兄方才问我什么来着?”
嘉王并未瞧她,嘴边扬起了欣慰的浅淡笑容,生硬道:“你都出师了,我还能问你什么?”
说完,便阔步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徒留岁宁一人狡黠地笑了笑,然后她溜也似的快步上了自己的小马车。
小暑将至,这天儿是越发得炎热,天空湛蓝,丝毫没有要下雨的征兆。
在这燥热的日子里,迎来了一个重要的日子——
九千岁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