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不错。”君颐挺拔地迈着步子,目光赞赏地看着门外拎着烤鸡鸭的陌生少年郎,“你叫何名,籍贯何处?乡试第几名?”
“嘉王殿下。”云寒生行礼作揖。
陆云璞听到这声称呼,才得知面前之人的身份,他提着鸡鸭一阵晃荡,跟着行礼,“参见嘉王。”
随后,他抬起头,面上泛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学生陆云璞,乡试中……落榜了,就等今年秋闱再战。”
……
君颐原以为他是个人物,却不想他连乡试都没过,能进国子监恐怕也是得了家里恩荫,思及此,眼中的赏识之色淡了许多,“令尊官居何位?”
陆云璞仿佛没察觉出嘉王对自己的失望,嘴边还咧着笑,“我一家都是普通百姓,不过是钱财多了些,又见我酷爱念书,就为我捐了些许身外物。”
言语中的“些许”明显谦虚了,国子监乃大顺第一学府,少说也得捐五千两以上,才能获得入学资格。
后头他们说了些什么,岁宁便没仔细听了。
她在心中默默为陆云璞打上了钱多无脑的标签,便放下了车帘,“走吧。”
至于云寒生,还是要早点报给程姳姑姑,让他们有所行动才行。
……
黄昏时分。
椒房宫。
中年女子端跪在铺垫之上,面对着佛像,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秀丽的容颜被一身缟素衬出几分楚楚可怜,她闭着眼,眼皮轻颤,嘴里念叨着什么。
许久,身旁有了轻微的脚步声,来人已经尽量减小动静,却还是让魏贵妃察觉到了。
魏贵妃缓缓睁开双目,慢慢偏头看向身旁的婢子。
方才入内的婢女低头,恭敬地说道:“九千岁并不在长清阁内。”
闻言,魏贵妃蹙起了眉,不留岁月痕迹的面容上也难得地显出两条眼纹来,“可在陛下那?”
“奴婢打听了,九千岁没在宫内。”
婢女低声道。
此言一出,魏贵妃捻着佛珠的手指戛然而止,她望向窗外,在心中思忖着。
每月的十九,都是他们母子见面的日子,眼下太阳都已落山,他还未曾进宫吗?
脑中忽地闪过上回他护着君岁宁的画面,魏贵妃眉头蹙得更紧了,冷声问道——
“君岁宁可在宫里?”
婢女原本也只是得了贵妃的令,去瞧瞧九千岁在哪儿,她怎么会知道公主的行踪呢,于是呆愣地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啪!”
那串名贵的佛珠串遽然断裂,珠子在顷刻间四散飞溅,落地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淡淡的檀香味在空中弥漫。
“还不快去问!”
魏贵妃的情绪在这一刻陡然失控,高声训斥着婢女,一改平日里和顺的表象。
婢女连连应是,低着头跑了出去。
虽有些委屈,但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在这皇宫中,晋阳公主如受宠的小月亮,可唯独在椒房宫里,贵妃每次提及晋阳公主的名讳,都会发很大的火气。
向来众星捧月的公主,却不知为何成了贵妃的逆鳞,椒房宫中无人知道,反正记着贵妃讨厌公主就是了。
……
重华宫。
浴房内弥漫着幽香,苍灵端着热壶,小心翼翼朝着浴桶中倾倒,水滴溅起的声音轻柔而美好。
宽大的棕色浴桶中,少女独坐其内,她的肌肤如凝脂一般,肩膀以下全部浸没在水下,水面上飘着片片花瓣,挡住了水下的迷人身段。
“公主,再泡下去,水都凉了。”
苍灵叹道,她已经加好多次热水了。
君岁宁抬起一条手臂,白皙娇嫩的手腕上贴了好几篇玫瑰花瓣,她漫不经心地问道:“阿七去送个礼盒,怎么还没回来,他去多久了?”
“有近一个时辰了吧,”苍灵将最后一点热水倒入桶中,“公主,还要烧热水吗?”
“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苍灵点了点头,提着水壶走了出去。
浴房内,只留了岁宁一人。
她又稍微清洗一番,便从浴桶中站了起来,将身子擦拭干净后,穿上了寝衣。
夏日的寝衣,相比于春季寝衣,显得格外轻薄,里头一层白色裹胸,连带着肚子也遮住了,下裙薄薄地垂挂到脚腕处,外头仅披了件轻纱,轻薄的白纱将臂腕肩颈都展现了出来。
君岁宁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了浴房,径直去了寝殿。
天色漆黑,寝殿内,点了一盏明灯。
忽地上方传来隐约的断裂声,轻得几不可闻,只是寝殿内静谧无声,这才叫君岁宁若有所思地朝头顶上方看了一眼。
倒是什么也没瞧见。
“阿七,是你来了吗?”君岁宁站在寝殿中,盯着门窗处。
见无人应答,她又顾自开始与他说话,“让你送个礼,你去了足足一个时辰呢,中途又跑哪儿去了?”
“这天越来越热,蚊虫也多起来了,你们这行也挺难的,整日呆在屋顶上,不过好在你戴了面具,否则不得被蚊虫叮咬得满脸包?”
即便是他无法回答,她也能一直说下去,因为他能听见,她亦不觉得无聊。
只是这一幕若落到不知情的人眼中,还以为是君岁宁疯了呢,大晚上的一个人自言自语。
仿佛想到了好笑的事,岁宁忽然轻笑了起来,“阿七,我有事与你说。”
君岁宁说完,也不管他有没有出现,她现在已经了解了“阿七”这个人,明明每回都在,但光是叫他出来,他却总要拿乔一会儿。
于是她走到窗前镜下梳妆,桃木梳子将头梳到尾,她的手轻顿了顿,似有所感地在梳妆台前抬起头,只见阿七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窗外。
他背对着她,仰着头,许是在看月亮。
窗边的风呼呼地吹着,岁宁赤着脚踩上了梳妆台上,她打开窗扇,半靠在窗台上,轻轻呼唤,“阿七,你过来。”
漆黑的庭院中,岁宁甚至也看不清他的衣服颜色。
少年的身影动了动,他转身,见窗檐下探出的半个身子,他抬步朝着她走去。
直到走到一丈远的距离,又停了下来。
“再近些。”少女伸出臂膀,勾了勾手。
烛光在少女的身后,此刻显得黯淡极了,如同一抹暖色的光晕,她身上的轻纱仿佛只是一道薄雾,轻盈地飘动,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曲线。
少年在面具下敛目,他微微靠近,在半丈时又止了脚步。
“我有悄悄话与你说,你这般远做什么?”岁宁的秀眉轻轻挑起,眉眼如同弯月,带着俏皮的笑意。
“……”少年不知不觉地与她的目光对上,又往前迈了一步。
他的上身触碰到了寝殿的外墙,面前的少女比他还高出两个拳头,他只得无奈地抬头,见少女俯身,他无意识地偏头将耳朵凑了过去。
许久,未听见她言语,阿七又看向她。
只听她“噗嗤”一笑,仿佛发现了新奇的事一般——
“我当你这一个时辰做什么去了,原来你也沐浴去啦!连衣裳都换了呢!”
少年此刻穿着的,与白日不同,还散发着清新的皂角香。
听着她的调侃,少年扭开头,好似这样就听不见了。
君岁宁看他这样扭捏,便觉得十分可爱,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鬼面。
面具有些硬,与人的肌肤触感大不相同,她的眼中却带着几分认真,仿佛是在通过面具,感受着他的面容温度般。
窗台阴影下,少年垂挂着的手渐渐捏成了拳头,他还未做出其他反应,下一瞬,少女的柔软上身便贴了上来,与他的胸膛仅仅隔着衣物,那双白嫩的玉臂不由分说地环上了他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贴近,使得少年脑海一片空白,他的身子一僵,也不明白她为何如此。
刚想推开,只见少女的脸也蓦地凑近——
这一刻,他的行动仿佛都缓慢了许多,他的手抬在空中,一时间没了动作的方向。
君岁宁的右边脸颊与他的右边面具相贴,她的嘴边扬起了得逞的笑容,随后这抹笑淡去,变成了眼中的怀念和浓浓的情意。
感受到了身前之人的僵硬,她又伸出左手,将他那并未被面具遮住的耳朵揪了揪,他的耳朵很干净,白白嫩嫩的。
只是可惜天色太暗,灯光也照不亮他的耳骨处,看不清他的耳朵有无泛红。
热热的触感传到岁宁的指尖,她贴近了几分,唇角勾了勾,对着他的右耳说道——
“阿七……”
后面说了什么,阿七有些晃了心神,听不真切。
只感受到耳蜗处轻轻的热气吹进耳内,那股气息自他的耳外进去,先是在他的脑中游走,随后又向下,经过他的心脏,在心房周围激起阵阵酥麻的涟漪,而后又继续经过四肢,经过肋骨,一路向下……
顷刻间,便传至了他的全身。
直到这阵子酥麻劲儿过去,他才回过神,少女此刻依旧赖在他的身上,而那句方才被忽略了,没听清的言语,后知后觉地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响起。
霎时,便在他脑中炸开了一道花。
她说——
“做我的面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