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目中的越庭欲,绝不是胆小畏缩之人。
他顶天立地,在外人眼里他是招权纳贿、专权擅势之人。
可她知道,那些都是旁人的构陷,他有一颗柔软的心,他果决狠厉才能制住那些权贵,他刚正不阿从不会为利益而与贪官为伍,他待百姓待将士都有一颗纯粹的心。
可今日……
越庭欲的面容如同覆上寒冰,开口的话也充满凉意,“正因为我放了他,所以致使多了一人惨死。”
“可我就是这样的人,公主接近我也不打听我的名声吗?”越庭欲忽而勾唇笑了笑,那笑容凉薄至极,“公主若是失望,早早离我远些。”
“越庭欲!”君岁宁的双手握成拳,每一次的呼吸都在宣告自己的不满,“你是否有何苦衷?”
他定是有原因的。
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一定是这样。
君岁宁在心里这样想。
“公主不需要知道,”越庭欲无情地说道,“公主该回了。”
他边说着,边提了提被褥。
从言语到动作,都是逐令。
见他对敖承一事丝毫不提,也不说是否有苦衷,岁宁生出些无力感。
她自然是信他的,可为何他不愿长嘴呢?
这事也不复杂,有什么不好说的?
“我饿了。”她看着他,妄图旧计重施,想着两人再多相处一会儿。
然而,越庭欲是不能如她所愿了。
仿佛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动容。
越庭欲生硬地说道:“公主以后不要深夜到访。”
……
苍灵在长清阁外等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才瞧见公主拎着灯笼从里面走出,走的近了,她将灯笼往上提了提,这才看清公主那受了气般的表情。
眉间都疑似写上了愁字,还带着些气恼,虽没有鼓起脸来,但让人莫名联想到一种食物——河豚。
看来九千岁又给公主气受了,苍灵这般想着,替公主感到不值得,但又觉得这符合九千岁的性格……细想来,其实也不太符合。
毕竟,能这般潜入九千岁寝宫的,也只有公主一人了,若是换了旁人,可没法全身而退了……这样看来,公主也算成功的吧。
过了这么久,苍灵也早已接受公主喜欢九千岁的事实,不再一味阻拦规劝,此刻也不多说话,只是默默地为公主披上披风,提着灯笼在后头跟着。
……
第二日。
君岁宁特意将几个小丫头都派出去打听消息,务必掌握今日顺京城内的风向和最新消息。
可她愣在重华宫等到了晌午,也没听到一点风声。
难道敖承还没有伏法吗?
饶是她相信越庭欲有苦衷,可她不信敖承啊,谁知道这迟一步,敖承会不会拖着断臂再去行凶呢?
既然问越庭欲没有答案,她便去问问父皇。
这连日来扰得顺京内人心惶惶的杀人魔,若是君岁宁不知道是谁便罢了,可她既然知道了是何人,而朝廷却迟迟没有抓捕,她哪里能放下心。
午时一刻。
四月的阳光如一条缓慢爬行的毒蛇,此时阳光正盛。
御书房外,李大监阻止了君岁宁的动作,和蔼又恭敬地说道:“皇上正与敖太师议事,公主殿下不如先去偏殿用些茶点?”
敖太师?
这么巧……
一个时辰后。
敖太师年过古稀,他早已到了致仕之年,却依旧受到帝王的重用。
历经三朝,数次率兵击退匈奴,威严强大的他,走出御书房时,步履犹如千斤重,他的脸上写满了沧桑和疲惫,像是经历了生死之劫一般。
君岁宁走出偏殿时,便见敖太师如同行尸走肉般,没了往日的锐利,经过台阶时,竟一个踉跄——
“太师!”岁宁下意识提醒道。
敖太师稳住步子,闻声看向了她,直到看清了是何人后,他混沌的目光中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公主殿下身子可还好?”
从前的敖太师,即便是一头白发也分外精神,骨骼硬朗得很,而今日,他却如同一夜苍老了十岁。
听着他这般不同寻常地问候,君岁宁便大致明白,方才他与父皇在御书房聊的定是敖承之事。
敖太师一生戎马,精忠报国,却在晚年得知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孙竟背着他,犯下那般错事……该是有多痛心。
“我没事,太师小心脚下。”君岁宁并未将对敖承的愤恨不屑转移到敖太师身上。
敖太师点点头,晃晃悠悠地向前走去,他走得极慢。
这条他走了一辈子的路,在今日,走到了头。
……
君岁宁进入御书房时,第一眼就看见了正坐在外间看书的越庭欲。
原来,方才自己在偏殿等候,但他已经却在御书房内听父皇和敖太师说话。
君岁宁轻叹了叹,径自走入御书房的里间,只见顺元帝独坐于案牍前,面上并未有愤慨之色,甚至还有几分舒服地喝茶。
“儿臣给父皇请安。”君岁宁十分熟稔地坐到了一侧,神色却往外间瞥了眼。
这个角度,她隐约能看见纸糊的隔档屏风后面,越庭欲的身影,却并不真切。
见越庭欲并没有要来里间的意思,君岁宁才将视线落到了顺元帝举着茶盏的手上,以她的身份,议论朝政并不合适。
但,她可以用自己的遭遇作为切入点。
思及此,君岁宁扬起头颅,露出自己的脖颈,声音轻轻的,语气中带着些告状的意味——
“父皇,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