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齐沃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唐龙抬头看起了漫天的大雪。
雪花簌簌，铺天而下，本就阴霾的曼彻斯特天空，灰蒙蒙一片。
“你在开玩笑么齐沃先生，我估计，至少得有几百片雪花吧！”
唐龙是信口而答，齐沃却认真了起来。
“具体而言，足球击中了2453块冰晶，穿透空气时的气流，改变了周边3489块雪花的飘落走向。”
齐沃两手捧着这块沾满雪花的足球。
在他手掌的托捧之处，部分雪花被黑色毛绒手套透过来的温度融化，浸湿了齐沃的双手。
唐龙知道齐沃不会忽悠他，但是这个精确到个位数的数字，却着实让他听得出神。
又回想起昨天的比赛中，在蝇眼Beta测试版本中，自己看到了对手两名中卫脸上的毛孔和汗毛，以及门将额头上即将被甩出去的汗滴，就足以令自己倍感神奇，而这些和齐沃刚才的所言所述相比，却是不值一提。
“别惊讶，以你现在的能力，还必须从最基本的训练开始。”
“记住，敏锐的视觉洞察力，能够准确地判断球距离和速度，能帮你在瞬息万变的球场，发现很多隐藏着背后的契机。”
“感知力，你要提升的不只是预判，还有深度的感知力。”
齐沃回到了球场的另一端。
很快，连续三个足球被他踢过来。
唐龙在漫天白雪中睁大眼睛，在脑海中不断想象着这些足球击落雪花碎片的画面。
齐沃的高球，轻飘飘的，但是每个球，都精准地击中了唐龙的额头。
而后，齐沃又带着唐龙来到了训练场的一个小房间里。
俩人先是拍了拍身上簌簌的雪花，然后齐沃将房间内的灯全部关闭，又把厚厚的遮光窗帘拉下，小小的房间内犹如一间黑暗的密室。
“请看屏幕。”
齐沃点开电脑显示屏上，马上就浮现出来一整版密密麻麻的马赛克。
这些马赛克犹如铺满整个屏幕的魔方，花花绿绿的颜色，在有韵律地跳动着、游走着，让人看起来眼花缭乱，甚至有点头晕。
“蝇的复眼中，每个小眼都可以独立成像，它所看到的物体，就像由几百个相同的图像合并在一起的马赛克画面，能够快速感知到物体的整体轮廓、运动状态和位置变化，从而有效地进行导航、觅食和避敌等活动。”
“想想看，为什么用手掌想要抓住一只苍蝇是如此的艰难，你就明白了。”
唐龙笑着说：“所以齐沃先生，你要把我变成球场上的一只苍蝇？”
“不，你当然不会是一只苍蝇，不过你可以变得像苍蝇那样难以捕捉，第一时间感受到对手的移动，从而逃脱出逼抢与包夹。”
电脑屏幕上大约有上千个马赛克方格，其中大概有1/6左右是蓝色。
这些蓝色的方格不断地跳跃着，穿插着、闪现着在红色、绿色、黄色、黑色、白色的其他方格中来回穿梭。
唐龙按照齐沃的指引，尽最大可能将目光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些蓝色方格的身上。
半个小时的训练之后，他们感到一阵眩晕感袭来，齐沃终止了训练，将窗帘拉开，房间内又恢复了明亮。
“我感觉这和我的棋局洞察能力比较像，也是将球场分成很多个方格。”
“不对，棋局洞察是提升你对于球场空间的感知能力，而蝇眼则是训练你对于球和人之间移动、速率的感知力。”
……
意大利，南方威尼斯小镇。
威尼斯的冬天，寒冷的气息如同轻纱般笼罩着小镇。
运河的水面微微泛着冷光，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两岸古老建筑的轮廓。
迪莱塔外婆那座临近小河的红房子，静静地矗立在河畔。
房子的墙壁是那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暗红色，犹如被时光晕染过一般。
墙皮有些斑驳，屋顶的瓦片参差不齐，几缕枯黄的藤蔓从屋檐垂落下来，在冷风中轻轻摇曳。
房子的窗户不大，玻璃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透过它，只能看到屋内模糊的黄色光影，却是颇为温馨。
从伦敦回到威尼斯过圣诞节的迪莱塔，一头金发麻利地扎起来，将外婆这座临近小河的红房子，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又戴上围裙，做了一顿两个人的丰盛晚餐。
迪莱塔的外婆已经年过七旬，留着一头优雅的白色短发。
她的身材和迪莱塔很像，从她略显佝偻却依然颀长的身躯，依稀可以看到年轻时的风采。
滋溜了两口美味的番茄意大利面后，外婆把架在鼻子上的老花眼镜往下一拉，斜眼看着自己的孙女。
“宝贝孩子啊，我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圣诞节又是一年了，也没看你把男朋友带给我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想结婚啊？唉，我在你这个年纪，你妈妈都能打酱油了。”
迪莱塔笑了笑，不做声，只是慢吞细嚼，吃着意大利面。
偶尔，她也托着头，看看窗外的景色。
寒风吹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远处的小桥横跨在运河之上，桥上偶尔有几个行人低头匆匆走过。
外婆见迪莱塔不作声，身体往前凑了凑，试探着问道：
“我听说啊，你最近在和一个英国踢球的中国年轻人呆在一起，有没有这种事情？”
迪莱塔一脸好奇地问道：“外婆，你从哪里听到这种假消息的？”
见她否认，外婆顿时来了情绪。
“哎哟，你别不承认，这是住隔壁的艾莉卡奶奶对我说的，你也不带人给我来看看，每次都要我问你，我催都催烦了。”
“那艾莉卡奶奶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迪莱塔反问外婆。
“你艾丽卡奶奶说，是沙伦奶奶告诉她的，她说她看报纸看到的。”
“孩子呀，我知道，那些足球运动员一个个又高又帅，都是精神的小伙子，但你可别被他们骗了，这些孩子都爱玩，不是好男人。”
“要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要现实一点好。”
迪莱塔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外婆，她不用猜，就知道外婆下一句想说什么。
“就咱们镇头泰勒爷爷家你知道吧，泰勒爷爷可是从小看你长大的，他孙子埃莫森，就在威尼斯当地的交通局当公务员呢，还没结婚，要不我撮合你俩认识一下？”
“泰勒的孙子埃莫森？还是不要吧外婆……”
迪莱塔顿时呛了几口面，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犹豫不决，这事儿她不知道怎么和思想保守的外婆解释。
昨天，她刚从伦敦回到威尼斯小镇，过圣诞假期的第一天，就在大街上遇到了儿时的玩伴埃莫森。
不过让她惊讶的是，埃莫森虽然热情地和自己打着招呼，但他的另一只手，却挽着牵着一个年轻男子的胳膊，两人之间很是亲密。
外婆还以为迪莱塔嫌泰勒的孙子年纪大，看不上对方，顿时没好气地说念叨起来。
“你是不是嫌泰勒爷爷的孙子35岁了，年纪大？唉，你不也29岁了吗，我在你这个年纪啊，你妈妈都能打酱油了，真是的，现在是什么世道啊，年轻人都不爱结婚，照这么下去，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抱孩子吗？唉！”
在意大利南方的小镇，家庭观念依然保守。
催婚，是迪莱塔这一代年轻人逃不过的问题。
但每一次迪莱塔都以电视台工作繁忙，推脱过去。
“工作工作，每次你都说工作，这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你在事业上做得越好，你看得上的男人就越少，外婆是过来人，有些话你得听。”
这几天圣诞假期，一有空外婆就在自己的耳边唠唠叨叨。
一开始，迪莱塔能忍；
听到后面，越听越心烦。
“亲爱的外婆，电视台找来任务了，我得先回伦敦，我给你留了3000欧元，放在你卧室枕头底下了，喜欢吃的蛋糕，就多买点，别舍不得，我先走啦！”
12月29号这天上午，在家待了四天之后，迪莱塔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水乡的小桥下，坐着一艘木船离开。
她没有回伦敦，却转手就买了一张飞往曼彻斯特的机票。
飞机刚一落地，就给唐龙发了一条短信。
给我搞一张你们主场打伯恩茅斯比赛的球票，我想看你踢球。
啊？圣诞节你不去玩，还看比赛，你是记者工作没干够，上班上傻了吗？
对，没干够，我傻了。
行！要VIP包厢不？
不用，普通票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