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议事的声音越来越低,似是怕打扰到谁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建帝沉声道,“那便如此,明日上朝让礼部递个折子,朕会批准此事。”
“那微臣告退。”沈渊转身离开前,似不经意般地瞥了眼谢承泽。
偷瞄的谢承泽收到信号,立马道,“父皇,一个时辰到了!儿臣先走了哈!”
说完,也不等回复,匆忙提起袍摆追了出去。
谢瑾瑜也在行礼后,跟着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建帝无奈地抹了把脸,“他便这般喜欢那沈渊吗?”
赵公公笑道,“沈大人确实人中龙凤,二殿下眼光好得很。”
“朕也不是不舍得,只是如今朝中纷乱,他若与沈渊结良,必然会引有心之人鼓动他争夺皇位。”建帝叹道,“朕什么都能给他,唯独帝位不行。”
“二殿下聪慧,想来知晓如何应对。”赵公公安慰道,“之前于朝中,二殿下不就在装傻充愣么?”
“可他就不是个傻的,你瞧瞧他现在做的那些个事,哪一件不得民心?他们要的是傀儡,而不是明君,万一那些人反应过来,又要害他怎么办?”建帝忧愁道。
赵公公叹了口气,“太子仁德,会护住二殿下的。”
“希望如此吧,若二人联手能够肃清朝堂,朕日后也不是不愿意松口。”建帝抬手拿起谢承泽刚刚批的那份奏折,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打开看一眼。
怕看了,那字里文间的赤子爱民之心,会让他更愧疚。
良久,他才问道,“赵全,你说,泽儿当真对这九五至尊之位毫无兴趣吗?”
赵公公想了想,道,“若二殿下当真有那心思,何必藏拙这么多年?”
建帝一想也是。
他终于展开了那封奏折,准备看看是什么难题令泽儿如此抓耳挠腮,而泽儿又给了怎样令人眼前一亮的解决方案,随后目光便是触及到了开头一行十分醒目的问候:
陛下龙体近安?膳食可合胃口否?
建帝:?
建帝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继续朝左看去,发现旁边几列写的是秋季丰收,已备车进贡地方特色,希望得到他爱不爱吃的回复。
如此毫无营养的内容,泽儿为何会如此头疼?
建帝继续向左看去,随即嘴角一抽:……
只见谢承泽回复到:父皇吃的好不好,本殿不知道,但是本殿最近吃了蟹酿橙、鸳鸯炸肚、三脆羹、五珍脍、蜜煎金橘、水晶脍、酥骨鱼、瓜齑、满山香、金玉羹……
洋洋洒洒近百道菜名……
建帝算是明白为什么谢承泽刚刚会如此头疼了,能想出这么多菜名,也是为难他了!
“你瞧瞧他!尽会耍滑!”建帝气笑地将那折子扔给赵公公,“朕看着,他之所以写得这么磨叽,就是为了消磨时辰,好少批一个奏折!”
赵公公扫了一眼,顿时忍俊不禁,“太子沉稳仁厚有度,二殿下聪慧不居功,四殿下纯良有后台,大皇子忠心护边疆,四位皇子齐心协力,陛下该高兴才是。”
“你啊。”建帝听了高兴,只能无奈摇摇头,“也罢,这小子既然不爱批奏折,以后便不为难他了。”
赵公公点点头,“陛下仁厚,二殿下定然开心。”
……
御书房外,沈渊停下脚步,等着谢承泽追上自己,这才继续缓步朝前走去。
谢承泽一脸热络地挽住他的手臂,“沈侍郎~一会儿有空吗?去承欢殿一起喝个茶?”
七拐八扭的语调儿如同那街上的浪荡子一般,沈渊挑了挑眉,提醒道,“殿下,臣与您的关系,似乎还没好到私下聚茶?”
不是怕和他走得太近会有危险吗?突然示好,这是又想耍什么把戏?
“不多聚聚茶,关系怎么变好?”谢承泽暗里掐了一下他的腰,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配合一下。”
沈渊垂下眉来,纵容地没有扯开他的手,“臣领命。”
谢瑾瑜走了过来,见二人熟络的模样,视线微垂,落在了两人交缠的手臂上。
他派去益州保护谢承泽的侍卫分明说二人关系疏远,为何现在看起来却熟稔非常?
难道是侍卫遗漏了什么?
“二哥和沈侍郎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谢瑾瑜走到谢承泽面前,笑得十分温和友善。
“好歹在益州相处半年,关系很好不是很正常?”谢承泽朝谢瑾瑜笑了笑,“为兄借走沈侍郎,太子弟弟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自然不介意,只是不知这茶杯,能不能多备一盏。”见谢承泽笑起来,谢瑾瑜浑身那层假善的温和尽数卸去,似捕猎后脱了羊皮的孤狼小心翼翼地藏起锋芒,一头倒在了私养在山洞里的猫崽子身上般,亲近地挽住了谢承泽的另一条手臂。
男人修长的指背缓缓划过青年那白皙纤薄的手腕,向着他的掌心探去,将他往自己这边的方向扯了扯,这才含笑道,“二哥受刺,我怕二哥见了我会影响养病的心情,所以才一直未登门探病,如今二哥休养好了,才敢跟二哥讨一杯承欢殿的茶水喝喝。”
察觉到谢承泽的身体似是被扯得倾向了谢瑾瑜那边,沈渊不明所以地抬头,随即对上了谢瑾瑜投过来的危险而警告的眼神。
沈渊:?
太子为何用这般眼神看着他?
自从重生后,沈渊就隐隐觉得太子门下愈来愈难混了,前世太子分明是个广纳贤才、谦逊纳谏之人,与他君臣相伴十年,除了在谢承泽一事偶有争执,但也均是温润仁厚,从未使过脸色。
可如今却动不动就对他冷脸以待,好似他做了什么令人忌讳的事情。
沈渊不禁又看了一眼谢瑾瑜,不料这一次,却看到谢瑾瑜垂下的眉眼里尽是喜悦和依赖。
顺着那眉眼望去的方向看去,正是谢承泽那张小脸。
不同于前世那眼眸中总是感觉掺了挑衅与虚伪的温和笑容,亦不同于前世谢承泽犯下大错反倒怒骂他时那仿若失去了什么的黯然与失神,此刻的太子,是真真切切地望着那人,散发着自己对对方的依赖之情。
沈渊从未在谢瑾瑜眼里见过“依赖”这一字眼。
他能依赖谢承泽什么?
等等?
依赖谁?谢承泽?
沈渊只感觉脑袋好似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他内心惊愕地看看谢瑾瑜,又看看谢承泽,总感觉有什么信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