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泽以为他是说如果自己死了,没人给他们发月俸了,甚至还可能要跟着陪葬,那简直就是噩梦降临。
理解理解,皇家打工人嘛,就是这么的苦逼。
他安慰道,“你们放心,如若哪天本殿要死了,一定会提前留一封遗书,将你们安排妥当,把你们的养老问题也一并解决好!”
无迹不禁“噗嗤”笑了一下,用脸蛋蹭了蹭谢承泽的指尖,“谢谢殿下,殿下真好。”
但是……
他们怎么会让殿下死在他们的前面呢?
哪怕殿下会再次消失,他们也会一直守候着这副躯体,直至……他再次回来。
跪在床边剥橘皮的无痕,此刻终于把橘子瓣上的橘络白丝全剥干净了,刚要伸过去喂谢承泽吃,朱小彪急匆匆跑进来,“殿下!殿下快装睡!太子殿下来了!”
“卧槽!他怎么来了!”谢承泽立马放下翘起来的二郎腿,往被子里一钻,不小心碰到手臂的伤口又倒吸一口凉气,却也顾不得疼了,赶紧把双手放好,蹙着眉闭上了双眼,装昏起来。
无痕沉默地举着手里的橘子瓣,被一旁的无迹无情嘲笑了一声,“活该,让你剥那么慢~”
无痕很想将整个橘子都塞进他嘴里让他闭嘴,但最终还是没舍得那剥得干干净净的水橘,起身将案架上的橘子皮,一把塞进无迹的衣襟里毁尸灭迹。
而后用剥橘子的那只手拽起无迹的衣领,将他提溜到了身为属下应该站在的位置。
无迹气得吐血,“无痕!你故意的吧!橘子汁也很难洗的!”
无痕低下头,装作听不见。
无迹还想说什么,门口蓦地响起耳熟的脚步声,他轻轻蹙了一下眉,不情不愿地也低下了头。
脚步声渐近,一双沉金色的长靴停至眼前,整个皇宫之中也仅有三人才能配得上这象征皇家富贵身份的金色——建帝、皇后,以及眼前的太子谢瑾瑜。
谢瑾瑜停在无痕和无迹的面前,不冷不热的目光扫过二人,声音温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都下去吧。”
无痕无迹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抬脚朝着门外走去,谢瑾瑜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直至那扇木门被关上,他才转身看向床榻上昏迷的谢承泽。
呼吸深沉,胸膛起伏,羽睫微动。
谢瑾瑜的视线扫过旁边案架上的贡果摆盘,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仿若刚刚鼻尖那丝似有若无的橘香是错觉。
长靴微动,他抬脚大步走向拔步床,坐在了床榻的边缘处,目光落到那条被白纱布条缠住的纤细手臂,眼底飞速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又泛起浓浓的心疼。
他抬手轻轻覆上谢承泽的手背,语气说不上来是冷是热,垂着眸道,“二哥,疼吗?”
床上昏迷的人无法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道,“大理寺那些没用的废物,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刺的幕后指使者,父皇已将此事交给沈渊来处理,并将他调配到了刑部……”
谢瑾瑜的手滑落到床上,四指绕过昏迷青年的手侧,轻轻将他的手心托起,大拇指指腹缓缓摩挲着青年的小指尾关节,沉沉道,“沈渊此人性格随了沈太傅,过于刚直又忠诚,想必父皇也看出了这一点,才决定让他来处理此事,只是……”
他瞥了眼谢承泽苍白惨淡的脸蛋,食指指背轻轻刮蹭着他的侧颌,语气意味不明,“你说,他找出来的犯人,会是真正的幕后指使者吗?”
仅才一天,沈渊便将朝堂搅得人心惶惶,参他的折子几乎堆成了山,敏锐的官员几乎都已经察觉到,沈渊这是在借刺一案,彻查益州赈灾银贪污一事。
一个成都府路转运使,根本填补不了沈渊的野心。
而洞悉力一向敏锐的谢瑾瑜,又怎么会察觉不出这其中异样呢?
谢承泽紧紧闭着眼睛,丝毫不敢动,他是万万不想牵扯这其中的。
尤其谢瑾瑜现在这语气,这动作,分明就是在暗暗警告他:二哥,你别装了,我早已看穿一切,今后你最好安分点,不要与沈渊同谋留下什么好名声,否则我就掐死你……
你看你看!他的手果然开始掐他的脖子了!
男人的指腹顺着那道惹人的脖颈线,划至了青年那微微凸起的喉结,继而宽薄的大手展开,轻轻握住了谢承泽白皙纤细的脖子。
掌心下是温热的肌肤与微弱跳动的脉搏,像极了青年本人,柔弱却又温暖至极。
男人目光贪恋的摩挲着,视线触及到青年略显苍白的唇,不禁微微俯下腰身,却在即将触及之时,又停滞在半空中。
谢承泽只感觉眼前的黑色暗了一度,似是谢瑾瑜抬身靠了过来。
这又是要干嘛?
难道是觉得他这张脸长得太好看了,想扒拉下来贴自己脸上?
谢承泽胡思乱想着,就听到谢瑾瑜叹了口气,“罢了。”
若是吓到了,该躲着他了。
眼前的暗度重新恢复,谢承泽也轻轻松了口气:好险,美貌保住了!
谢瑾瑜坐直身子后,从旁边的案架上拿起一个水橘,动作慢条斯理地开始剥皮。
说起来,以前给二哥削果皮的人,是他谢瑾瑜。
二哥幼时性懒,不喜剥果皮也不喜手脏,所以宁愿不吃也不碰。
可即便如此,他也愿意陪着自己戏水玩耍,愿意耐着心、红着眼,半夜用药膏一点点涂抹他背上被教鞭条抽出来的伤,对着他的伤口吹气哄他睡觉。
那时候,是他承包了二哥所有的削果皮。
没有人知晓,那身份矜贵的当朝太子,为此练出了一身削皮不断的本事。
可后来,二哥亲自将他削的红果扔在了地上,说晦气。
他依旧专注地望向了自己,可望向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他的太子身份。
二哥越来越厌恶他,越来越排斥他,谢瑾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甚至曾想过,如果二哥这么喜欢这个太子身份,他未尝不愿意拱手让出。
只要二哥……愿意永远留在京城,永远留在他的身侧,目光仅盛得下他一人……
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