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颐思考了许久实在拿不准该怎么办,索性袁大夫的医嘱在前,她就把自己查到的消息让人转告给了陛下。
“由贞缉司的人去递交吧,就当我不知道,免得陛下觉得不自在。”
齐枞汶看了密折说怜嫔的同乡到了京城,怜嫔甚至还要和他见面,倒没有很生气。其实第一时间他甚至想不起来怜嫔的样子,好久没有见过了,得恍惚了一阵才记起。
他问韩兴,“怜嫔是怎么进宫的来着?”
“陛下那年巡视北疆,怜嫔就是那一批北疆敬献的秀女。”韩兴说,“小的听说怜嫔可是北疆数一数二的大美女。”
“数一数二的大美女。”齐枞汶点头,“北疆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不如京中严谨,怜嫔出身西月,也许也有两小无猜的情郎也未可知,朕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要问一下呢。”
韩兴表情一愣,有些不解,不过还是谨慎的回道。“小的没听说过有什么情郎,应该是没有的吧,这可是欺君,是大逆不道,若是事发,所有的族人都要跟着陪葬,小小边民,没这么大的胆子吧?”
“就是真要如何能让你知道。”齐枞汶失笑。“朕也是这么一说,若她真有要好的情郎,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为朕而棒打鸳鸯,天各一方,倒是朕的不是。”
“陛下说的。”韩兴说,“这世上的女子,有谁不想嫁给陛下呢?”
齐枞汶摇头,“怜嫔有个同乡,千里迢迢来京城了,朕不去问他是谁,你去盯着,若只是好好叙旧,便随她们去了,若是叙旧外还要念旧情,你就让人拿下,朕也不能让人戴绿帽子不是。”
其实齐枞汶从未与任何人说起,他其实早已做下一个决定。因为觉得对后宫女子有亏欠,所以对怜嫔这样踩死线的行为,齐枞汶也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腊月二十九,天阴沉的可怕,都是可能会下雨,怜嫔一直坐在内司,只等到天黑,才换了服装,带上兜帽,一低头就看不清人脸,由人掩护着往宫墙边上去。
宫墙边上挨着杂役宫人的居所有几间废弃的宫殿,这是怜嫔特意选的,和哈克见面的地方。
哈克那日被人带走,知道是阿丽莎想见他,就一直很激动,但是等了两日都没有动静,心里又忐忑起来,只到第三天一清早,他被人唤起,换上了一身杂役的衣服,跟着送菜车一同进了宫,等进宫后又换了太监的衣服,被偷偷的带到这处废弃的宫殿。
从早到晚,没吃没喝,来人特意叮嘱了他不让乱走乱动,室内还没有火盆,冷冷清清,凄凄惨惨,但哈克也不觉得冷,他一直痴痴的看着门的方向,早已忘记了冷暖。
等啊等啊,等到天色由明转暗,屋内更是冷如冰窖,才听到门吱呀一声,从外进来一个人。哈克立马站了起来,看来人身形仿佛是熟悉的阿丽莎,但是他又不敢认。
毕竟已经是此去经年。
怜嫔把兜帽摘下,烛火映出她的面容,不知是何缘由,她并没有照往常的习惯打扮自己,素面朝天,宛如当年那个还在北疆草原上的阿丽莎。
“阿,阿丽莎。”哈克有些哽咽的喊道,“是你吗?”
怜嫔静静的看着哈克。
她以为她已经记不清哈克的脸,但当面对面那一刻,所有的回忆涌上了心头,阿丽莎才知道自己是在欺骗自己,那些她以为已经忘记了的爱恨,其实从没有忘记,此刻翻涌涌上来,让她情难自己的按住胸口。
“阿丽莎,你一点都没有变,依旧像从前一样,那么美丽动人。”哈克说,“我真的没有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你,感谢上苍,感谢大地的神。”
“你没想过要见我,为什么要上京?”怜嫔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你进京又想干什么?见到我又能怎么样?”
“当年我在矮墙下等了你一夜,你没有来,我离开北疆的马车上念了你一路,你还是没有来。”
“如今你又来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又能做些什么?”
哈克听后就神情痛苦,“对不起,阿丽莎,我是个懦夫。那夜我娘以死相逼,又说你只是去宫里当秀女,只要你说不愿意,皇帝就不会勉强你,你还会回到北疆来,我信了。”
“知道我意识到你不会再回来,我才幡然醒悟,我才后悔莫及。我是那么的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哈克凄然说,“是我明白的太晚。”
“所以呢,你现在来京城来找我是想带我走吗?”怜嫔有些嘲讽的说,“我已经是陛下的女人了,你找我,我就真的愿意会跟你走吗?”
“哪怕不管族人的死活,我,在经历了这世上最奢华的生活,我还会愿意跟你走吗?”
哈克畏缩了一下,“我知道我比不上皇帝陛下。我也知道,你不一定会愿意跟我走。但是我还是想来见见你哪怕一面也好。”
“我们一同长大,两小无猜。就算我们不能走到我们曾经设想的结局,我也该和你好好说一声再见,不该想当初那样,不告而别,充满了遗憾。”
怜嫔一时没说话,那记忆里不甘现在仔细想想,好像已经模糊了,进宫后她有太多的事要做,那北疆上的一点辜负,她实在没有精力在日日夜夜的耿耿于怀。
她冷眼瞧着哈克,曾经雄鹰一般的少年,变得粗壮,面孔粗糙,有风吹日晒的潮红,那是她族人的颜色,但是在京城里,根本见不到这样的人,大家都白白净净,是个干净人,是个体面人。
“你是怎么进京的?”怜嫔突然问道。
“自你走后,我一蹶不振,沉迷喝酒,没日没夜没个清醒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无用,直到某一天我才听到是族长故意让我沉迷喝酒,他想让我醉死在酒里。”
哈克说,“就是这这样,我才不服,不愿,故意装作仍然沉迷在酒的醉汉,暗地里却一直在等待机会离开北疆。”
“这次霍家的人上京的充满,,召集了很多商队,我趁机混进了霍家的商队,然后才到了京城。
“霍家吗?”怜嫔眯起了眼睛。“你确定霍家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他们肯定不知道。”哈克说,“我顶替了一个叫钱三串的人,他们都以为我就是钱三串。”
“要说是当年,还能查出我们之间的蛛丝马迹,过了这么些年,就连族里的人都不相信我们曾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又何况外人呢?”
“你太天真了。”怜嫔摇头说,“霍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车队里多了一个外人。”
“族长既然希望你沉迷喝酒,自然也是不希望你出去惹事。你从北疆离开,这么久都不曾让族人找到,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替你转圆,怎么可能呢?”
哈克看着她,“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怜嫔说,“你枉自称爱我,如今却成了别人手中对付我的一把刀。”
哈克摇头。
怜嫔笑,“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中原人对失贞的女子极为苛刻,你我儿时还曾讨论过,你进京来找我,不管是见面也好,还是带我走也好,只要被露出一点风声,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哈克不在摇头,而是悲悯怜爱的看着她,“皇帝陛下虽然好,但是他的女人太多太多了,他不能给你唯一的爱,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不要骗自己,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
怜嫔一直站的离哈克远远的,如今却慢慢走近,走近,近到呼吸都能彼此感触到,这是他们曾经最喜欢的姿势,黏在一起。
“你不想活了对不对?”阿丽莎轻声说道。她曾经设想了许多,但是在今天看到哈克的那一刻,她就明白哈克进京的意义,他真正的意义,“这么多年的荒废,你已经走不出来了,但是让你死你又不甘心,你想来见我最后一面,最好能带着我一起死,这样黄泉路上,还是投胎转世,我们又能在一起了是不是?”
哈克颤抖着摸着她的头发,“我爱你呀,只有我最爱你了。”
“可是我不爱你了。”怜嫔轻声说,斗篷遮住了她的动作,谁也不知道,她手中的利刃已经扎进了哈克的腹部,哈克先是蹙眉表示疼痛,随后就是释然的微笑。
“怜嫔冷静的说道,“对于我而言,你是个隐患,只有你死,我才能彻底的高枕无忧。”
“你既然爱我,就去死吧。”
“好。”哈克说,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坚定,紧紧的搂住了阿丽莎。
怜嫔被人紧紧拥在怀里,感觉火热的体温慢慢的变冷,她扬着头笑男人就是如此愚蠢,却不知道她脸上此刻也流着属于阿丽莎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