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们西月族被夷族侵略,只有一百来人逃了出来,草原之大,却没有了我们的容身之所,逼不得已,只能自愿并入朝廷,可就算咱们在这三阳关住了二十年,对他们而言,我们还是外人,这些年来步步维艰,你不是不懂。”
“难道我进入皇宫,族人的生活就会好了吗?”阿丽莎委屈的说,“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一个不得宠的宫妃有什么要紧的。”
“不一样。”族长,也是她的大伯说,“哪怕你不得宠,可只要你在皇帝的后宫里,咱们就有了通天梯,不一定非要用上,但是对外就是一种震慑。”
“咱们族人的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那也不能把族人的日子寄托在我身上,我只是一个小姑娘。”阿丽莎说,“我只想陪着我的阿爸阿妈,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
“阿丽莎,你不是普通的小姑娘。”
“阿丽莎你是族里最漂亮的姑娘,十四岁起,整个三阳关都传颂着你的美貌,就是关内的男人,都为你神魂颠倒。”大伯苦口婆心的说,“原本我没想过,也不会想,把你送进宫去,咱们没门路,你都走不到京城。”
“可是谁叫皇帝自己到三阳关来了呢,这是大好的机会啊。”
“阿丽莎,这就是你的姻缘。”大伯说。
阿丽莎反身坐着,还是不肯点头,“京城离这里千里万里,大伯好狠的心,把我一个人送到那里去,从此天涯路远,我再也看不到鹰的影子,听不到马的蹄声,远在他乡,我就是一个孤魂野鬼。”
“如果你得陛下喜欢的话,你完全可以把你阿爸阿妈都带到京城去。”大伯说,“我打听过,这个皇帝是个多情人,宠爱喜欢的女人,从来不讲规矩。”
大伯好说不见阿丽莎点头,只能歹说了,“阿丽莎,你知道吗?女子的美貌是优点也是致命的缺点,你家里,族里,都没办法保护你的美貌,太守的儿子你知道,他早就对你垂涎三尺,言明要纳你为妾。”
“如果你不抓紧这次机会,那么等陛下走后,你就要嫁入太守府。”
“不。”阿丽莎瞪圆了眼睛。“太守的儿子根本不是个好人,他是个色鬼,他是个恶魔,他手里死的小妾不知道有多少,我怎么能嫁给他?”
“可是如果他硬要你,我们有什么办法?”大伯说,“你雪丽姑姑当初为了不被强要去,划伤了自己的脸,一辈子老姑自处,你做的到吗?”
阿丽莎怔愣。雪丽姑姑当年也是族里的一枝花,被原先的将军看上,姑姑不从,划伤了自己的脸,那人很生气,虽然不再强求她,但也言明,她若是嫁给别人,他定不会放过那个男人,雪丽姑姑为了不连累他人,一辈子都没有嫁。
不,她不要过这样的人生。
“我已经给看守马球场的人送了很多的钱,两天后皇帝会亲自下场打马球,你偷偷溜进去,只要能让陛下看到你,就成了。”大伯对阿丽莎的脸很放心,就是皇帝又如何,还不是一个男人。
“哎,你好好想想吧。”大伯出去。
阿丽莎伏在门板上听了许久,确定他走远后,她从窗户爬了出去,沿着阴影走,一直走到边缘的某矮石屋后头,捡起地上的石子往里扔。
片刻后出来一个青壮的男子,“阿丽莎,天还没黑,你怎么就过来了。”
“哈克。”阿丽莎冲上去紧紧的抱住他,“哈克,你带我走吧,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不要再留在这里。”
“怎么了?”哈克抱着自己的情人,“是不是那个太守的儿子来找你麻烦了?”
“我揍他去。”
“别去。”阿丽莎说,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水汽,“你揍他又有什么用,若是惹恼了他,我们所有人都要遭殃。”
“那我们去塞外。”哈克思虑一下后说,“晚上偷偷的走,带着马和牛,夏天草壮,咱们在草原上也能活下去,等冬天在偷偷回来,也许他就把你忘了。”
“嗯。”阿丽莎点头,“我们这就去准备。”
“哈克,你爱我吗?”
“雄鹰在上,我永远爱你。”
“今晚子时,我在垛子等你。”
行宫里,秦云颐让人给她做一套这边的骑马服,“我这也算入地随俗。”
“不成,娘娘私底下穿穿就成。”妙清说,“马球场上可是各种人都有,娘娘穿的如此暴露,陛下会不高兴的。”
“不会的。”秦云颐说,“陛下此来北疆,安抚三军将士只是其一,北疆自来都是多民族居住地,好的时候都是朝廷顺民,不好的时候,就替塞外的夷族带路,里应外合。”
“陛下的重点是要安抚住他们。”
“那还有什么比陛下的女人穿着他们的服饰更能示好的呢?”秦云颐说,“陛下此次也许会纳几个头目的女儿进宫,她们都会在这次马球场上露面。她们穿的大大方方,我裹的严严实实,两相比较,我岂不气弱。”
“她们穿的,我怎么就穿不得。”
“娘娘觉得好就好吧。”妙清说。“虽然奴婢是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秦云颐轻笑,她还有一个顾虑,边女和陛下见过女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作风大胆,若是在马球场上让陛下碰到一个眼前一亮,一见倾心的,那后续就麻烦了。
得把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月亮缀在天边,阿丽莎在垛子里等着,等到腿发麻,等到月亮变高变白变不见,太阳从垛子口升了上来,金灿灿的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
等了一夜,也没等来她的情郎。
阿弟偷偷的跑过来,看见她还站在垛子那大吃一惊,“阿姐你怎么还没走,阿妈已经在找你了,正往这边来。”
“他没来。”阿丽莎惨笑说,“我一个人要走去哪里?”
“那你把你的包裹给我。”阿弟反应很快,“若是阿妈找过来,你就说你在这边看日出,别说你要和哈克私奔。”
“阿弟。”阿丽莎叫住他,“你,你能去帮我问问,哈克他为什么不来?”
“他这样背信弃义,你还想着他干什么?”阿弟说,“阿爸和阿妈都已经被大伯说服,要让你去勾引皇帝,哈克他怕是也知道了,他有胆子带你私奔去避讳太守之子,却没有勇气违背他的阿妈。”
“阿姐,忘了他吧。”
阿丽莎合上双眼,迟来的泪水这才奔涌而出。
哈克,哈克。
转眼到了马球赛的那日,偌大的球场,四周围着帐篷,正中最大的明黄帐篷,齐枞汶穿戴齐全,兴致很高,“你们这的打法和京中的打法可有区别?”
“只有一点不同。”萧野郎朗笑说,“咱们的打法更野蛮,彼此冲撞不算犯规。”
“是吗。”齐枞汶说,“那朕就试试这野蛮的打法。”
齐枞汶先是和北疆健儿打了一场马球,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这里的女子在进球是会起立叫好,拍手跺脚,胸前卧着一对玉兔,跳脱成景,齐枞汶转头看向自己账内,妃嫔们各个端坐矜持,在此情景下,难免觉得有些不足。
一局作罢,“陛下,咱们北疆的女子也很会打马球,都想着能和陛下来一局,陛下可千万要赏脸。”
齐枞汶应好,“京中女子也好马球,朕的贵妃,也是马球高手,等她上场来,和大家同乐。”
场上的人去了大半,只留下三个等会跟陛下配合,萧丫丫头发高扎,辫子里缀着彩珠铃铛,一晃头叮当作响,轻薄纱裙迎风贴身,尽显曲线玲珑,方领上衣开到肩胛骨,露出大片的胸口,面容明艳骄傲,如一团火,她一夹马肚子,“我们走。”
身后跟着三个和她差不多打扮的人。
“去问问,贵妃怎么还没来?”齐枞汶对马后的韩兴说。
秦云颐正对着镜子的自己发呆呢,只觉胸前一凉,下意识就想护胸。
“不成,不成,娘娘不能穿着这样出去。”妙清都快要哭了,在她印象里,只有勾栏女子才会穿着这样,“娘娘,咱们换一件上衣吧。”
门外又喊,“陛下已经打完一局了,问娘娘什么时候去?”
“拿笔,拿朱砂来。”秦云颐说,她执笔沾朱砂,对着镜子,在自己胸口画起花来,两朵简单的缠枝莲自胸前向肩胛骨延伸,遮住了大部分的胸口。
“就这样吧。”秦云扔了笔说,“别让陛下等急了。”
阿丽莎穿着马球场小厮的衣服,她站在场外,和她想象的皇帝不一样,她以为皇帝是苍老的,无情又暴戾的,但是眼前看到的却是一个朝气又眼角含笑的年轻男子,一看就是很温柔的中原男人,“那就是皇帝陛下吗?”
“是啊。”带她进来的人说,“丰神俊逸,威风堂堂。”
“要我说,睡这样的皇帝真不亏。”
“等会一局了了,我带你从陛下马前经过,我会故意打掉你的帽子,你就跪下来请罪,陛下问你话时,你要记得抬头。”那人说,他伸手拿住阿丽莎的下巴左右看看她的脸,“真美。”
“听说你们族不是所有女孩子都能叫阿丽莎的?”
“阿丽莎在我们的语言里,是仙女的意思。”阿丽莎低声说,纵使美貌让她落入现在的境地,她也从来不觉得拥有美貌是什么错事。那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
“在咱们这地算是个美人。”那人啧啧两声后放开手,“到京城就说不准了,你看陛下的妃子们,各个都很美貌,尤其是贵妃,听说是天仙下凡。”
阿丽莎伸手擦擦自己的下巴,她方才也看了明黄帐中的女人,虽然好看,也比不上她。
她的美貌,是上天给予的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