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朱珊想得不一样。
明明刚才通电话,她感觉凌霄的担心都要顺着信号爬过来了。
可是现在,怎么跟人格分裂似的?
朱珊本能的往后缩了缩,然后从另一边车门出去。
凌霄的身高,隔着车也能看见朱珊狼狈的模样。
她头发散乱,发丝被胡乱的别到耳后,瓷白的脸上是横七竖八的泪痕。
凌霄从车头绕过去,在看见她身上的衣服脏得一塌糊涂时,更是眉头紧锁。
宋警官眼疾手快,按住凌霄肩膀打圆场:“凌律,你这是要审犯人啊?”
朱珊听见这话,弱弱的点头。
他这态度,甚至像是要逼供犯人。
朱珊撇着小嘴悠悠一抬头,对上凌霄锐利的视线,又乖乖的摇头。
这时,正好出来一名警察,询问宋警官.证人在哪里。
朱珊举手:“我我我!”
然后她就逃了。
凌霄抬起步子跟上去,冲她背影叫:“你站住!”
朱珊回头看了凌霄一眼,然后小跑上楼梯。
凌霄被宋警官拦下来。
“弟妹录口供呢,你别吓着啊。”
“她还蹦着上楼梯。”凌霄抬手指着朱珊背影,情绪管理失控,“她是不是很自豪啊?”
“难不成你要让她害怕?”
“......”
“她这心情好不容易缓过来。”宋警官回头看了一眼朱珊,然后把凌霄往旁边带,“凌律,我给你详细聊聊。”
“......”
宋警官瞥见凌霄面色没忍住调侃:“我还第一次见你这样......”
凌霄:“......”
******
朱珊录口供,把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特别是说到她怎么面对杨茂学,怎么拖延时间的时候,恨不得站起身来情景重现。
她说的口干舌燥,民警还好心的给她添了好几次水。
朱珊再次喝完纸杯中的水,沉下气来:“然后宋警官就来了,事情就是这样。”
“小姑娘,很厉害嘛。”记录的民警给朱珊比了个大拇指,“有爱心,有计谋,还勇敢,好样儿的。”
朱珊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民警又夸了朱珊两句,然后让她签字。
随后,一位好心的女民警借给她一件干净的T恤。
朱珊连忙道谢,换了衣服洗了脸,还重新梳了头发。
在此期间,朱珊接到来自市医院的电话,是方心诺打来找她的。
方心诺:“珊珊,我听民警说,你受伤了,你还好吗?我真是对不起你,对不起。”
“心诺姐,你别这样说,我没事。”朱珊把情况简单说了一嘴,“杨茂学被抓了,我刚录完口供,我待会儿就来看你。”
“珊珊,谢谢你!是你救了我!”
方心诺在电话里哭着,一直道歉,一直感谢她。
隔着电话都把朱珊弄不好意思了,安慰了好久才挂掉电话。
朱珊在走廊遇见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舒雯琪检察官,那仰首挺胸,信步而来的气场,引得朱珊背贴着墙壁给让了道。
没走两步,她又遇到李尚。
简单打了招呼,朱珊才知道李尚和另一位姓赵的律师还有刚才的舒雯琪检察官都是为了杨茂学来的。
说是有一起未宣判的故意杀人案,如果凶手证实是杨茂学,那么现在被指控故意杀人罪的当事人便洗脱这项罪名了。
李尚走前扬了一下眉:“珊珊,这次多亏你了,如果不是你揪出杨茂学,我们这官司很可能会输。”
朱珊谦虚摆手:“误打误撞!误打误撞而已!”
和李尚告别后,朱珊走到大厅看见等候的曲连杰等人。
曲连杰给朱珊递上口罩,直接让翟鸿辉打开摄像头。
朱珊非常有经验,带上口罩手舞足蹈又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录制完毕,曲连杰连连夸奖:“珊珊,你这经历真是惊心动魄,跟拍电影似是。”
翟鸿辉一边收拾摄影支架,一边调侃:“平时真是小看你了,以后看谁还敢说你胆小?”
朱珊被夸的脸红,垂着眸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应该的!应该的!”
看她这样,曲连杰忍不住打趣:“以后啊,你就是我们栏目组的顶梁柱了,还呆在办公室撰什么稿?”
“啊?”朱珊微微睁大双眸。
“我们组啊,就缺你这种胆大的出现场。”
朱珊皱巴着小脸求饶:“主任,都市怪谈什么的...还是别了吧。”
这话引得曲连杰和翟鸿辉大笑。
曲连杰吩咐翟鸿辉收拾东西,然后把朱珊拉到一旁:“珊珊,你这是不是要拿毕业证了?”
“嗯,这个月就回去办。”
“你目前工作签证是多久?”
“一年。”
“这几个月,你的认真和能力我都看在眼里,是个好苗子。你如果真想发展,最好考个记者证,还有就是你的国籍问题,如果要转正我还得问问程序。”
“转正?真的可以吗?”
“真的。”曲连杰拍了拍朱珊肩膀,很欣慰的看着她,“好好干!你是我们栏目组的骄傲!”
朱珊连着给曲连杰鞠了三个躬,道谢。
曲连杰:“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我们还要对接警方,看哪些材料是能播的,哪些不能播,还要看能不能蹲到杨茂学的采访。”
“我待会儿去医院看一下方心诺。”
“行,她状态好的话,你在群里发个消息,我让人送采访器材过去。”曲连杰点点头,“她那边还是你亲自采访好一些。”
朱珊:“谢谢主任。”
曲连杰意味深长的看着朱珊,又拍了一下她肩膀:“小姑娘,是真不错!”
虽然朱珊一开始进入电视台,是带着目的的。
可是这几个月,让她了解到记者这份职业的意义,也给她带来从未体验过的满足感和认同感。
从采访了解市民需求,解密探索都市怪谈,帮助调节市民维权等大大小小的民生采访。
到任兴延的强奸案,王慧丽的家暴案,再到杨茂学的杀人案等法治采访。
特别是这次解救方心诺。
她被所有人夸赞、赞扬。
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仿佛悬空的蒲公英终于有了落脚点,不再任风吹扬,随处飘荡。
或许,像曲主任说的,她会成为一个好记者。
所以,她要去考记者证。
然后等到明年跟凌霄的婚姻满五年,她可以去大使馆申请永久性居住权。
再然后,她会调查清楚爸爸当年的案子。
说不定哪天做出点什么骇人的成绩,还能申请ZG国籍。
朱珊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对未来怀抱希望和憧憬,以及信心。
朱珊刚踏出警察局大厅,便听见靠近的脚步声。
很耳熟。
是凌霄。
她还没看见人,先被抓住手腕。
朱珊“啊”了一声,小脚配合着往前快速走。
走到警察局右边的围墙边。
凌霄把人大力往前一扯,朱珊整个身子旋转然后站在他跟前。
她感觉凌霄带着压迫性的欺进,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往后退,直到背抵上墙壁:“干嘛?”
“朱珊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杨茂学的事情是你能管的?你自己多大能耐你没有自知之明吗?”
一连串的发问,加上凌霄咄咄逼人的气势,朱珊刚才的得意瞬间荡然无存。
她气得鼻孔出气,然后转身就走。
凌霄伸手按压在墙壁上挡住朱珊的去路,他衬衣挽到手肘,小臂的青筋微微凸起。
声音又冷又强硬:“朱珊珊,回答我。”
朱珊抿着唇转身一百八十度,却被另一只手臂阻挡去路。
她咬了咬牙,抬起头看着凌霄:“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救人,而且我做到了,我还做的很好!”
“哼!”凌霄胸腔动了一下,数落她,“救人?你怎么救的人?还做得很好?差点落在杀人犯手里也是好?”
“凌霄!”
“我告诉你,杨茂学没有当街杀你是你的侥幸,我能猜到你在杨茂学家附近也是你的侥幸。如果我猜错了,你现在还能在这儿得意你做的很好?”
朱珊感觉心被狠狠的拽了一下,她红着眼,伸手使劲推了一下凌霄,结果面前的男人丝毫未动,反而是她被反作用力又推回墙上。
那种想要逃避,又无力反抗的感觉让朱珊气得大喘气。
她仰着小脸:“你走开!”
“你自己说说,你回来这几个月惹了多少麻烦?大半夜只身跑去雪山被人追着打,上次跳楼,现在又是不自量力企图去对抗杀人犯,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去管杨茂学的事?我是不是说过他很危险?我是不是说过我会联系警方,让你不要插手?”凌霄手臂微微弯曲,整个人又欺近了些。
近在咫尺的吼声让朱珊生理性的颤了颤身子。
凌霄:“你救人?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这么厉害当什么记者?”
“......”
“遇到这种事,不找我,也不报警,自己一个人胡闹,还沾沾自喜?”
朱珊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朱珊珊,说话!”
如果刚才朱珊感觉背着翅膀飞上了云端,那么此刻翅膀就被凌霄狠狠折断,还被他一脚踹入冰湖里。
所有的害怕和委屈,还有一股莫名的恼怒层层叠叠袭来。
朱珊抬起头,满脸爬满眼泪,她甚至看不清凌霄此刻的脸。
隔着模糊的眼泪抽抽噎噎道:
“你、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昨天下午方、方心诺突然向我求救,难道、难道我不管她吗?”
“我也想过报、报警,不是你说的要证据吗?”
“我又不知道他是杀人犯,我以为他只是、只是家暴。”
“谁说...谁说我没找...呜呜呜......”朱珊哽咽,抬手使劲拍了凌霄胸口一下,拍得她自己手心火辣辣的,“我昨晚...呜...呜呜...等了你一晚上,是你...呜呜呜...自己加班没回来...呜呜......”
她明明没有要独自逞强,她明明想过要找他,她明明等了他一夜。
是他没回来。
凭什么什么都不了解,就对她一顿凶?
莫名的委屈到了。
“我吓都快吓死了,所有人都夸我,说我帮了忙,就只有你——”朱珊左手捏住凌霄胸口的衣服,右手握拳撒气的又捶打了好几下,“就你凶我!就你凶我!”
朱珊不知道哪里来的蛮横劲儿,她手都锤疼了,凌霄也没动一下。
她感觉在做无用功,一点也不撒气,心里更是窝火。
朱珊可怜兮兮的蹲下,小脸埋进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的抽泣:“别人都可以凶我,但是你不可以!”
明明,他应该是最关心她的才对。
朱珊呜咽哭了好一会儿,感觉温热的手掌贴上她肩膀。
她发气的扭了一下身子摆开。
那手掌又覆上来。
朱珊伸手推了一下。凌霄本来就是单腿跪地,一个没站稳,往后仰了一下。
朱珊站起身抬腿就跑。
她招了一辆计程车,用哭过的嗓子报地名:“市医院,谢谢您。”
朱珊撇着小嘴,心里是无限的委屈,眼泪控都控不住。
泪珠一落下来,就被她一把抹去,抹到最后,她鼻头和脸颊都开始疼。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好几眼:“小姑娘,和男朋友闹别扭了?”
“不不不不是。”朱珊抽泣着,语调打结。
又过了一会儿,司机开口:“小姑娘,旁边那车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
朱珊偏着脑袋看了一眼,旁边平行驾驶的车子车窗降下来,露出凌霄凌厉的侧脸。
朱珊撇开脑袋不看他,嘟囔:“不是!”
说完,她又不受控的抽了一下气。
“你看你哭得,还有你这语气,年轻人嘛,闹闹别扭很正常嘛。”司机说,“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别跟着,这样很危险的。”
打电话?
朱珊这才想起自己手机坏了,连“尸体”都没捡。
所以,她现在没钱付车费呢!
朱珊看着司机后脑勺挣扎了半分钟,又看了看平行行驶的凌霄:“师傅,旁边停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