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天方夜谭（六）
萧知珏也接话道：“这个……还是尽量换一换吧！毕竟是老祖宗……”
话没说完，突然想起老祖宗本人就在眼前坐着了，他的心里一时尴尬不已，就连坐姿也恭敬了不少，“之前不知道您的身份，多有冒犯……还请别介意……”
瞧，紧张得连敬称都用上了。
顾安域听得一阵无语，“我跟云枫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们不用这样。”
徐江宜听得直摇手，“云离山山长都承认您的身份了，我们可不敢不承认……”
顾安域一听这个，顿时就感兴趣了，“云阳那老头也肯认我这个老祖宗？这下好玩儿了，一个没弄好，我居然比师父的辈分还要高了……”
蒋清漓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
转身面对萧知珏和徐江宜时，她的脸色十分嫌弃，“你们不知道他，他最喜欢占别人便宜了，你们可不能惯着他……不然，他能追着所有人叫他老祖宗……”
一句话把萧知珏和徐江宜都给逗笑了。
萧知珏的心里尤其感怀。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若是您有记忆，一定很后悔将江山交给了萧家人吧？”
萧家人是过继给他为子才得了这天下的，可他们不仅没有将他当成真正的祖先去供奉，甚至萧家后人还直接害死了他好不容易求回来的爱人。
顾安域闻言，表情明显愣了一瞬，随即就笑了，“这话要怎么说呢？至少那一会儿，云枫做了他心底认为对的事情，至于很多年以后的事情，那他也管不着了。”
萧知珏听了，神色不由地有些复杂。
他低声喃道：“跟您相比，我可能真的是心思太狭隘了……”
他是做出了放弃一切的决定，可说句心里话，他的心底一直十分茫然。
倒也说不上后悔，只是多年为之坚持的东西突然在一瞬间全部都消失了，难免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顾安域听他这样说，难得正了一回颜色，口中说起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知璞十七八岁的时候吧？也很迷茫，他说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世上的意义是什么。我就问他，那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他说保护亲人。我说那就是了，活着有意义并不是要做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而是做你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事情。”
萧知珏怔住，“……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吗？”
顾安域看着他，坦然笑道：“百姓口中的云枫，英明神武，宛若天神在世，他若是天上有知，看到我现在只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小店主，一定会很痛心疾首吧？”
“这个……”萧知珏讷讷不敢言，他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了蒋清漓。
谁知蒋清漓却淡然一笑，仿佛并不担心这个问题一样。
果然，顾安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他就算再失望，肯定也不敢笑话我……他若敢笑话我一事无成，我就敢笑话他连自己的爱人都保不住。”
萧知珏听了，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这个……他更不敢接话了好吗？
蒋清漓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她就知道，顾安域这一辈子，跟伤春悲秋、自怨自艾这一类的字眼儿都是沾不上边儿的。
顾安域见他们都是这样的反应，他笑着问道：“我说得难道不对吗？若是有选择的话，大概云枫本人也更想要这样一份平淡的幸福吧？”
萧知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他倒是相信。
云枫是被自己的家族给遗弃的，他想要的……应该从来都不是什么家国天下，而一直都是一份家庭的温暖。
可惜，对别人来说轻而易举就能获得的东西，对他来说却要穷尽了三生三世的力量才能达成。
这样一比，他的确是幸运多了。
他转身看了一眼徐江宜，由衷开口道：“多谢，我心里舒服多了。”
顾安域笑了，“不用谢我，劝人的话说起来向来是很容易的，但能听进去的人却不多，你能想通，那是你自己的福气。”
萧知珏释然地点了点头。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我能问一下……父皇他……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吗？”
顾安域闻言，脸上的表情瞬间淡了下来。
萧知珏有些忐忑，“我知道他做了许多错事，可他……并没有对不起我……”
蒋清漓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对你来说是个好父亲，但对知瑜表哥来说呢？他活该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榨干了来利用吗？”
萧知珏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十分黯然。
这整件事情中，最让他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一点了。
他也即将为人父，简直不能想象一个父亲对自己的亲子居然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最重要的是，他做了这样的事情，这些年来却连一丝懊悔都不曾有。
难道午夜梦回，都听不到稚子的哀泣声吗？
顾安域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这个我不能给你承诺，就算我可以将上辈子的事情当做是虚幻的，不存在的，可这辈子他害死了我的外祖父，害死了我的母亲是事实，我无法当做这些事情都不存在。”
萧知珏失落地低下了头，他说：“我也不敢奢望你们能原谅他，我只是……”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徐江宜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王爷，您这又是何必呢？”
之前不都说好了，不插手那个人的所有事情吗？
萧知珏沉默地摇了摇头，“我不插手……我就是心里有些难过，他毕竟是我的父亲……”顾安域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满脸的伤心难过。
他没有父子缘分，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没有，所以不理解这种奇妙的情绪。
蒋清漓悄悄地拉了拉他的手。
顾安域低头看她，小声问道：“阿堇，怎么了？”
蒋清漓凑到他耳边，低声开口道：“云木，没关系的，你虽然没有一位好父亲，可你将来可以选择当一个好父亲呀！”
顾安域愣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了，笑得十分开怀。
他说：“好，那我就自己当一位好父亲。”
说真的，眼见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要当爹了，他也的确有些羡慕了。
——他家云簪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