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云离山上(五)
三人跟在吴山身后,穿过了一座石门,沿着石砖铺成的甬道,一起进了内陵。
蒋清漓看着眼前灰扑扑的场景,心里有些困惑不解,她低声问身侧的萧雪亭,“雪亭姐姐,帝陵……不是一般都有很多陪葬品吗?”
不说别的,除了云嘉帝,余下几位大晟皇帝的陵墓都位于京城不远处的安山,她曾经偷偷去过,修得那叫一个富丽堂皇。
民间传说,里面埋葬了数以万计的金银珠宝,甚至连陵寝中的地面都是用金砖铺就的。
可眼前的枫陵,别说金砖了,连个壁画也没有,整个看起来都能用“寒酸”两个字来形容了。萧雪亭也有些想不明白,她猜测道:“许是王朝初立,没有那么多银子可花?”
蒋清晖在一旁接话道:“云嘉帝二十称帝,四十驾崩,在位整整二十年,怎么可能没有银子花?”
据史书记载,这位皇帝十分擅长经营之道,因此才有雄厚的财力助他登顶上位,按理说,不至于将自己的陵墓弄得这样凄惨。
走在前面的吴山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声,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一路领着他们走到了一个祭台前,这才停下了脚步。
蒋清漓抬头,看着祭台上并排悬挂的两幅画像。
不知道这画像写不写实,单这样看着,云嘉帝的确是龙章凤姿,很有帝王威严。
她的视线又转向了云嘉帝画像的右侧,那是一个面容姣好,但似乎有些愁绪在心的年轻女子。
既然她的画像能够跟云嘉帝并排悬挂,那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萧雪亭率先开口问道:“这是云嘉帝的皇后?”
吴山先在香炉里点燃了一炷香,这才开口道:“对,这是云嘉帝唯一的妻子,云娴皇后。”
萧雪亭抓住了关键的字眼,她有些讶然,“唯一的妻子?云嘉帝没有其他妃子吗?”
真有这样的事情,她这个直系后人怎么会不知道?
吴山摇了摇头,“云嘉帝二十娶妻,二十七丧妻,终其一生都没有再娶,而是一个人度过了之后的十三年,孤独而终,连个送终的子女也没有。”
萧雪亭原本还在左顾右盼,听见这句话,顿时就惊呆了。她不可思议地开口道:“怎么可能?云苍帝不是他的儿子吗?”
倘若云嘉帝当真无子,那他们这些萧姓后人又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吴山轻叹一声,低声解释道:“云苍帝是萧氏族亲,因为云嘉帝无子,才过继到云嘉帝膝下的。当年,云嘉帝为萧家所弃,后来他逐渐势大,萧家主动来相认,他原本是不打算认他们的,可那时他心爱的姑娘中了剧毒,唯有萧家有能力替她解毒,无奈之下,他选择了回归萧家。后来云嘉帝无子继位,萧家那些兄弟、侄儿们蠢蠢欲动,云嘉帝不胜其烦,特意选择了一个萧家远支为继承人。可惜,终究不是自己的血脉,云苍帝还算本分老实,到了他的继任者,为了自己的出身正统,不肯承认自己的父亲是过继子,就擅自更改了皇室家谱。”
蒋清晖与萧雪亭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皇室之中,亲生父子尚且自相残杀,更何况是过继来的孩子?
难怪……云嘉帝的身后事如此凄凉。
蒋清晖想了想,开口问道:“老伯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
吴山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的曾祖吴守曾是云嘉帝的贴身侍卫,云嘉帝去后,曾祖就做了他的守陵人,曾祖去后,由我祖父接力继续守在这里,到我这里,已经整整百年了。”
蒋清晖顿了顿,继续问道:“可是吴伯,这些事情,跟我妹妹又有何关系呢?”
吴伯转身看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蒋清漓。
她正怔怔地站在祭台前,眼中看着那两张画像,似乎有些失神。
蒋清晖有些担心她,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两幅画像。他是善画之人,自然能够看得出来,云嘉帝这幅画像应该是宫廷画师画的,画功十分精湛,但囿于规矩,看起来有几分刻意死板。
云娴皇后的这幅画像就不同了,这是一幅日常画像,且笔触间充满了眷恋,一看就是饱含了很多深情在里面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落款,果然,落款是云嘉帝的本名——云枫。
蒋清晖似乎还看到了另外几个字,室内昏暗,他有些看不大清楚。
萧雪亭是习武之人,目力比他要好,她替他念了出来,“吾妻阿堇……这是云娴皇后的小名儿吗?”
没有听到回应,她回头一看,却发现蒋清晖的面色十分怪异,就连蒋清漓也似乎有几分失魂落魄的。
萧雪亭有些奇怪,“晖表哥、漓儿,你们怎么了?”
这句话刚问出口,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声音,“阿堇……”
她似乎听谁叫过这个名字。
冥思苦想了好大一会儿,她突然惊叫道:“漓儿,顾安域不是一直叫你阿堇吗?这应该是你的小名儿吧?”
闻言,一直呆立不动的蒋清漓愀然变色。
她没有说话,而是颤抖着手,伸向了香炉前面的那个紫檀木的盒子。
吴伯看着她的举动,并没有出言阻止,反而眼中还含着泪光。
“啪嗒”一声,蒋清漓打开了那个盒子。
只见里面,赫然放着一支连枝花簪。
最为诡异的是,这支发簪与她头顶上那一支,从造型、颜色、花纹、质地,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萧雪亭不知道蒋清漓头上那支发簪是怎么来的,她有些疑惑地问道:“漓儿,你那支发簪是哪里来的?怎么会与帝陵的这支一般无二呢?”
蒋清晖却是知道内情的,他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妹妹的胳膊,以防她直接瘫软在地上。
蒋清漓颤抖着倒在二哥的怀里。
从踏进这座帝陵开始,她心底就一直感到十分慌乱和不安,这一刻,这些情绪终于有了解释。
原来,她与这座帝陵有如此深的羁绊。
想到这里,她抬起了头,“吴伯,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不管真相是什么样的,她都不愿被蒙在鼓里。
哪怕是跨越了百年,她也想要知道,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