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寒柘寺中(一)
与此同时,京城西郊的寒柘寺中,蒋清漓摆了贡品,设了香烛,化了纸钱,最后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一旁的蒋清晖也跟在她身后上了一柱香,认真地行了晚辈礼。
两人拜完,又一起添了香油钱,这才离开了大殿,走到寺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蒋清漓看了二哥一眼,笑着问道:“二哥刚才祭的是谁?”
蒋清晖看着山林中郁郁葱葱的树木,目光有些悠远,他平静地回答道:“祭你心中所祭之人。”
蒋清漓怔住。她今天提出想来寒柘寺上香,娘亲嫌远不肯让她来,是二哥主动说陪她来,娘亲才松口的。
她原以为二哥来只是为了陪她,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二哥自己其实也想来的。
蒋清晖并没有过多解释。
他自然知道今日是顾安域的生辰,云师父也曾偷偷向他解释过为何他从来不过生辰。
作为晚辈,他也不是很理解顾安域的生母撇下刚出生的婴儿不管,自己走上绝路的行为。
都说为母则刚,她当初可能都没敢看新生儿一眼,不然的话,大概就做不出这种不管不顾的选择了。
但不管怎么说,她一直熬到顾安域出生才走上了绝路,这一点上,她就是一个让人敬佩的母亲,值得他为她上一炷香。
蒋清漓也假想了一会儿沈涟漪当时的心境,她的心里有些惆怅。作为旁观者都觉得只要想起心都要碎了,更何况他这个当事人呢?
这么些年来,他没少遭受内心的折磨吧?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开口问道:“不知北疆那边怎么样了?还有师父师公他们……想想就放心不下。”
蒋清晖笑话她,“不是一直有通信吗?想知道什么问问不就好了?”
蒋清漓听他这样说,神情更加沮丧了,“写信肯定是报喜不报忧的啊!”
难道他在战场上磕了碰了,还能老老实实地主动告诉给她吗?
想想就不可能。
就是师父,说的也尽是些愉快的事情,什么又去了年轻时常去的地方,吃到了新的菜式,师公很开心之类的。
她要是不懂医可能就被骗过了,偏偏她懂。师公的病,就算有办法治疗也是个难熬的过程,这中间还得忌口,根本就吃不下去太多的东西。
蒋清晖看她愁肠百结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站起身道:“走吧!听闻寺里的素斋做得不错,咱们去尝一尝。”
六月末的天气,不到晌午就开始炎热了,漓儿又素来是个怕热的,一到夏日就吃不好、睡不好,这几日已经明显有些消瘦了。
他今日带她出来,也有让她换一换胃口,多用些饭的心思。
蒋清漓点了点头。
多想无益,反正小舅答应了会找机会带她去看看,想来也不会食言的。
再说小舅现在应该已经到云离山了,她很快就能知道师父师公的近况了。
至于顾安域,她回头去磨一磨表姐,让她去萧知璞那里探一探口风吧!
……
等兄妹俩到了用斋饭的地方,刚一进去就看到已经有人在了。
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妇人,看起来满脸都是愁绪,她的对面则坐了一对男女,年纪都是三十来岁上下的模样,看样子应该是一对夫妻。
听见有人进来,他们都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男人眼底流露出几分惊讶。
蒋清晖也有些讶异,他冲那个人远远地拱了拱手,口中称呼道:“宋公子。”
对方也气地回了一礼,“蒋先生。”
蒋清漓有些意外。
宋公子……这又是哪位?
她怎么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
但是显然二哥并没有替她介绍的意思,他喊了小沙弥来上饭,然后就自顾自开始帮妹妹斟茶。
蒋清漓心里有些不解。
二哥这态度……可有些不太对劲啊!
她下意识地去关注那一桌的动静,那个年长的妇人似乎在哭泣。
蒋清漓听见那个年轻妇人在劝她,“婆母……吉人自有天相……祖父会好起来的……”
那个老妇人呜咽着说了一句什么,有些听不太清,好像是在说“以后可该怎么办啊?”之类的。
那位宋公子无奈地说了一句,“娘亲,有外人在……先不说这些……”
听见这个,蒋清漓急忙收回了注意力,毕竟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
转头看了一眼二哥,却发现他的神色十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样。看见自己妹妹的视线转了过来,他将茶杯往她眼前推了一推,“喝茶吧!”
蒋清漓“哦”了一声,纵然有满心的疑惑,也只能先按捺在肚子里了。
……
等斋饭上来的时候,那一桌正好吃完,那个宋公子远远地冲他们点了点头,这才带着母亲和妻子一道离开了。
他们刚一消失在视线中,蒋清漓也顾不得吃饭了,她好奇地问道:“二哥,那是谁啊?”
蒋清晖给她盛了汤,示意她先喝一些,这才缓缓开口道:“他是平远侯的嫡长孙,宋璋。”
平远侯……这又是谁?
蒋清晖解释道:“平远侯是比外祖父资历还要老的大臣,如今也有八十高龄了,听说最近已经卧床不起了……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病,只是因为太过年迈,身体衰弱得很……大约是熬不过去这个坎儿了。”
蒋清漓恍然。
怪不得刚才那几个人那样悲伤,想来他们也是来寒柘寺替老侯爷祈福的。
只是,她还是有几分疑惑,“老侯爷毕竟已经八十了……”
说句不好听的,这也算难得的高龄了,不至于像那位夫人哭诉的那样——以后的日子都没法过了吧?
听她这样问,蒋清晖也放下了汤碗,他轻轻叹气道:“老侯爷育有两子,皆已亡故,只长子留下两个孙子,他这若是一走,这爵位就不一定能保住了。”
蒋清漓有些奇怪,“为何保不住?不是有长孙在吗?”
既然有直系血亲在,顶多就是降级承爵,再怎么说也不至于直接被撸了吧?蒋清晖叹息,“那是你不知道这其中的渊源,平远侯一脉这些年在京城中几无存在感,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你道这是为了什么?”
蒋清漓摇了摇头。
确实是够低调的,一个侯爵,她居然听都没听说过。
蒋清晖的神情十分复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徐徐开口道:“因为平远侯的次子,是惠阳长公主的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