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一品堂
“我还想是什么让你看得出神,原来是一朵落槐。”
曲拂不知何时走到我身旁,轻声笑道。我收回满腹心绪,手心的落花竟不知何时已被风吹走。我微愣,不禁握紧了手放在胸前,心中竟有些不舍。
玉娘教了我们许多,从走步到行礼,又与我们讲了许多的规矩。我性子懒悟性差,一个时辰后,我依然弄不清在哪里该做什么事,见到什么人应行什么礼。曲拂与我却大不相同,她什么事都做得极好,也正是因为太过于好了,动作显得极其自然。我心中疑惑,玉娘也自然看出来了,端详了曲拂许久。
回到房时天已尽黑,圆月高悬在天空又仿佛垂挂在枝头。院里很安静,偶尔还会传来女子轻声细语。我斜坐在窗沿,手里把玩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顾子归”三字。玉娘说,要将这牌子好生保管,将来有机会便会将这牌子交与达官贵人,一旦自己把握好时机,飞上枝头变凤凰并非是难事。
我心下烦闷,随手将木牌丢在案上。什么凤凰,分明是关在华丽的笼子里的金丝雀。
“先生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否安眠?又或是如同往日,正挑灯夜读?还是会如同我正在思念你一般,思念我呢……”我自言自语,没人听,我便说与自己听。
正打算关窗休息,隐隐的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琴声。我心下好奇,谁会在这么晚弹琴呢?
出了阁楼,院里的花园很大,弯弯曲曲的小路错综复杂,我绕了许久才绕出了院子。因是夏季,衣裳单薄,在深夜里还是透着些许寒意,我将带来的披风裹在身上。出了花园,入目的便是青萝架和花圃,还有那一座清幽的水池,池中的凉亭里,白衣女子正坐在石凳上,桌上放了一把琴,素手眷弹。亭内仅点着一台烛灯,熏黄的烛光将她的一袭白衣染了颜色,添了朦胧色彩。
以前诸葛亮弹过许多曲子,我从未听过这曲。曲音幽怨,如泣如诉,婉转低回处动人心弦,或悲或叹,不由得就让人想起以往的悲伤事,压在心底不愿揭开的伤痛仿佛都随着她的琴音毫无保留的撕裂开来,痛彻心扉。
她是谁?为何弹出这样悲伤的曲子?
我伸手抚上脸颊,触手是一阵冰凉,泪水滑过唇角,滑过下巴最终滴落在地。心里的万般愁绪犹如宣泄的江水,再也难收。
一曲罢,我还沉浸在莫名的伤感中。亭中的白衣女子偏过身,见我立在池中的白石板路上,先是一愣,而后向我招了招手,唤我过去。
我坐在她身侧,认出她是玉娘带我们见的女子。她以白纱遮面,白纱下的轮廓隐隐约约,白纱外的眼恰似一汪清水,潋滟温婉。
“听玉娘说你叫子归?”她虽问我,眼却一直望着桌上的琴。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你是第一个听我弹琴听得流泪的人。”她淡淡说道。
“姑娘的琴音扣人心弦,引人愁绪。我想无论是谁听到都会情不自禁的流泪,我怎会是第一个?”
“呵……那是因为我以前从未弹过这首曲子,今日是我第一次弹,你是第一个听这首曲子的人。”
我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道:“我不懂琴,也说不出什么华丽赞美的话,让苑主见笑了。”
她摇摇头,抿唇一笑“你已给了我最好的赞美。你怎么知道我是这琳琅苑的主人?玉娘说的?”
我看着她,摇头道:“玉娘不曾提起。玉娘带我们入了园子第一时间就将我们带来见你,可见你在园中的地位一定不低,园子里的人都对玉娘很是尊敬,玉娘却只对你一人恭声。如此一来,很容易猜出你是这琳琅苑的苑主。”
她含笑不语,看我的目光却变得柔和,半晌才道:“苑主听得多了,也觉得无趣,你我也算有缘,今后无人时唤我巽妤便好。”
“啊……”我打开窗户伸了个懒腰。昨日夜里与巽妤聊了许久才回房,以至于今早睡眠不足,眼眶明显黑了一圈。
“咚咚——”
“请进。”
“你该不是才睡醒吧?”曲拂进门道。
我见她神色有些惊讶,走至铜镜前看了看,虽只穿了一件里衣,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披在身后,不过……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吧?
“怎么了?”我不解的望向她。
曲拂进来,走至我身旁,话也不说拿起梳子就为我梳头,我一惊,转过头话还没问出口,就又被她摆正,对着铜镜。
铜镜里她的表情有些淡淡的无奈,开口道:“你忘了今日还要去一品堂?”
一品堂,琳琅苑名下的酒楼。昨日玉娘好像是说过要带我们去一品堂看看……我尴尬的笑笑“我好像真给忘了。”
去晚了,免不了挨了玉娘几记白眼,不过我也没放在心上。
一品堂离琳琅苑有几条街的距离,我,曲拂和玉娘一辆马车,其他女子共一辆,我心里虽觉得奇怪却也没说什么。
马车颠簸了一阵,很快就到了一品堂。街上人山人海,很是热闹。一品堂也不比外面冷清。
酒楼里朋满座,楼的正中建着一座石台,铺着华贵的地毯,几名女子正赤足立于台上摇曳起舞。
玉娘只叫我们自己在一品堂里逛逛,自己则随着一旁管事的离开。他们难道就不怕我们跑了吗?很快这个遐想便被打破,酒楼里四处都有人巡逻,门口也有四个彪形大汉守着,琳琅苑的女子皆穿着同一款服饰,很容易就会被人认出来,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跑,也难怪他们会这样放心。
楼下太过喧嚣,我走到了楼上。
楼上安静了许多,我随着走廊向里走,走廊尽头垂着一卷纱帘,里面传来一阵高昂的叫好声。我走近,单手掀来纱帘一角。屋子很大,许多人席地而坐,目不转睛的盯着正中侃侃而谈的老者,看那架势像是一个说书人。
正想离开,目光却不经意落至屋内角落里立着的曲拂。她立在那里,与周遭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她喜欢听书?我的脚步一顿。倒不是因为觉得这有多么不可思议,只不过她眼角隐忍的泪让我感到好奇。她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初次见她时,我就这样觉得。可这一路上,她偶尔的莫名情绪又实在让我糊涂,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经历过怎样的一个故事呢?
老者洪亮的声音自帘内传来:“话说,吕布原为丁原部下,认丁原为义父。此人虽有勇气,却无谋多疑。后因董卓以天下第一宝马赤兔相赠,并以说服吕布为其效力,吕布遂杀了丁原,认董卓为义父!这吕布到了董卓麾下,可官职不小,迁中郎将,封都亭侯。虽这两人平日里少有迁怒,但董卓生性暴虐,曾因小事失意,拔手戟投掷吕布。吕布又因偷偷与卓侍婢私通,恐事发觉,心亦难安。而就在此时,王允利用貂蝉的美貌首先取得吕布喜欢,而后又秘密的将貂蝉引荐于董卓。董卓深爱貂蝉美貌接入府中整日寻欢作乐。后被吕布所知,责问王允,王允借此发挥使得吕布董卓二人不和,貂蝉也是聪慧的女子,明里应和董卓,背地里却暗自向吕布诉苦。最后便导致吕布诛杀董卓,而貂蝉再那之后却不知所踪……”
老者话未说完,曲拂早已潸然泪下。难不成她是在为貂蝉感到惋惜?我暗自猜想。
貂蝉的确可怜,周旋于两个男子之间,不但不能如同平常女子一般追求自己心中所爱,还要亲手毁了自己。她当时心里在想什么?董卓和吕布,她究竟爱的是谁?我叹着气放下了纱帘,乱世之中,谁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蹲坐在楼梯上,本以为可以在此安静的思考一些事,谁知身后却很煞风景的传出一道冷声:“喂,让开。”
我将身子向一旁挪了挪。
“让开!”身后的声音愈发不耐。
我皱了眉头,又将身子向一旁挪了挪。身后没有声响,我刚叹了口气,眼角却突然瞟到身旁的一抹玄色衣角。我随着衣角向上看去,不知何时身旁竟坐了一名陌生男子,此时正垂首望着楼下。
这里的楼梯成旋转形,木栏不高,坐在这里正好看到楼下光景。
“喂!这里有人了!”我说着,身子猛得向一旁挪动,离他远了些距离。
他转过头高抬着下巴,一脸高傲“这个位子的确有人了,所以你可以走了。”
男子一头乌黑的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脸上带着坏坏的笑意,连两道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弯弯的,仿佛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肌肤白皙,五官俊美。模样生的倒是俊朗,只是一双墨玉般的眸子太过深沉,让人感到一种莫名压迫感,嘴角轻挑上扬,让人不自觉的便会想起“纨绔”两字。
“先到先得!”我同样抬起下巴,丝毫不肯示弱。
“谁能证明是你先到的?”他调侃道。
“那谁又能证明不是我先到的?”我高声反驳,果然见他神色一滞,想来一时半刻也说不出话来。我好心情的趴在木栏上,打算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