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行逐行地读完了所有的讯息,傅司与心愿同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
“啊……”
心愿忽然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转过头去,声音有些慌乱地说道,“哥哥,这里我帮不上什么忙——我先去做饭了。”
走到厨房门口,她忽然站定,回过头来,额前的齐刘海下,一双翦水双瞳莫名泛红,倒映着傅司的身影。
“哥哥,张菱她——”
她话没说完,蓦然更住。
“我知道的。”傅司嘴角勾勒出柔软的笑容,“这本来就是我的目的。”
心愿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便转身走进了厨房。
傅司凝视着少女那背影。他明白,心愿情绪的激烈波动源自于她将自己代入了张菱的文字中。
不同于生理痛苦,心理上的痛苦并不会因为“曾经经历过”而获得所谓的“免疫体”——虽然心愿已经品尝过比这深刻十倍百倍的痛苦,但却并没有因此“免疫”,反而变得对于类似的经历更加敏感。
在外人看来,张菱的痛苦和那求死的心态可能不过是无病呻吟,不过是年幼无知所带来的错觉,可是心愿明白,并且切身地体会得到:张菱在打下那些文字的时候,一定是双手颤抖,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悲伤。
收回眼神,将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
读完了张菱的发给“他”的消息,傅司的心中固然叹息,但更重要的是,在那一字一字的阅读过程中,他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渐渐清晰——
“是时候了,虽然证据尚不完整,线索也并未全部对应上,但已经可以开始勾勒那真相的轮廓了。”
傅司很熟悉这种感觉,在他数次彻底揭开大猫和女人背后掩藏的秘密之前,他的脑海中曾经出现这种灵光一闪、福至心灵的神妙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
厨师在看见一堆原料的时候,就会在脑海中构思出相应的菜谱。
猎人在密林中惊鸿一瞥,就会在眼中勾勒出猎物的外貌与去向。
这是熟能生巧,已经将“技能”锻炼成“本能”。
如果说直死术的天赋赐予他将万物分解成齑粉的能力,那么,傅司的思维天赋却恰恰是反过来的——他已经习惯于将一切零碎稀烂、看起来毫不相关的线索,还原为真实。
“那就开始吧——”
十指修长的双手放在键盘上,傅司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郑重,他屏住了呼吸。
窗外的斜阳洒进来,落在他刀削般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
双眼变得清冽森寒,他已然进入了直死术的状态中。
霎时间。
涣散的精神力高度凝练,将杂念与旁骛一扫而空,留下澄澈透明的心湖,倒映着碧蓝的天空,和烈日之下的万事万物。在这一瞬间,想象力、逻辑判断力、推理能力……各种感知和推演能力层层拔高。
在这一刻,所有的——已知的和未知的,确定的和不确切的,模糊的和轮廓分明的——线索,在他的脑海中被一一例举而出。
灰鲲,未知的怪异,花鸟市场,销声匿迹……
这些残缺的拼图在他脑海中互相碰撞,得出了无数张画卷,在傅司的眼前飞速闪过。
直到某一个瞬间,一张离奇,但是可能性极高的画卷,骤然在傅司眼前停下,散发着幽光,令他心神一震。
“如果说真的是如此的话……”
他的双瞳骤然绽放了一阵光明。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以及对应这个猜测的行动计划。
那将是一个非常危险的,稍不留神就会满盘皆输的计划。
但如果说系统想要告诉他的秘密,果真如他所推测的话,那么,这个计划就将是唯一的、可以结束一切的方法。
凝视着电脑屏幕,他的十指忽然在键盘上开始敲击,并且迅速地在聊天框中输入了一句话——
“加强决心的方式,当然就是参与游戏。”
回车,发送。
……
……
窗帘拉紧的幽暗房间。
黑暗中,衣服与肌肤摩擦时候的窸窣声清晰可闻。
少女一件一件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鞋袜,校服,最后是内衣,终于一件不剩。
赤身果体地站在里卧室立式衣柜的镜子前,她解开了双马尾,蓝色的长发瀑布一般倾斜而下,披盖在光滑白皙的背部。空调的冷风吹拂在她洁白如玉的身躯上,泛起了一粒一粒的细小颗粒。
咬着唇,她的双瞳颤抖着。
颤抖得更加厉害的是她的右手,那只手正拿着一台手机,打开了照相界面。手机屏幕中是不着半缕的她自己,那张脸上的神情无比挣扎。
“真的要这么做吗?”
“要不然,就算了吧……”
“如果那人是骗子该怎么办?”
“实在是太不保险了,我——”
砰!
——骤然炸响在门外的关门声宛如惊雷,让张菱浑身一颤,面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惧色。
紧接着就是那熟悉的咆哮声——
“张菱!你是不是又犯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学校那边打电话给我问你的情况?”
“你给我开门!”
“不要装作不在,我都看到你的鞋子了!”
“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你……”
男人的怒吼声音量越来越大,敲门声越来越暴躁。渐渐地,与那天夜里,她被那三个高大成年男性捆绑住时的情形,慢慢重合。
她感觉到,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夜里,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那条逼仄昏暗的小巷。绝望地挣扎着,却被对方在腹部狠狠给了一拳,瘫软倒在地上,无力地干呕着,裙摆和衣服的下摆被掀起,粗糙的绳子在身上野蛮地缠绕着,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粗重呼吸声与狞笑声。
过去与现在的画面交织着,宛如一把把利刃切割着她的身体。
房间里,张菱已经听不见门外那声音了,只感觉到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仿佛有直升机正在脑中盘旋,令她口干舌燥、头晕目眩、肠胃翻滚,一股强烈的作呕感令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