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证据当然是刚才傅司乘着灰鲸不备刺出的那一刀。
虽然刀尖并未真正刺入伞中,但确实是触碰到了。
那种软绵、滑腻的感觉,根本不是塑料材质的触感——
而是腐烂血肉的质感。
这把伞,虽然看起来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白色透明的小伞,但实质上却是由血肉所打造的。
“小灰鲸。我说得对么?”
盯着远空的迷雾,傅司问道。
灰鲸当然不会回答。
他也并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
“我一直在想,这个花鸟市场的循环机制到底是什么?如果将这间花鸟市场看作是为你提供服务的食品加工厂,首先可以明确的是,最重要当然的是她们。”
傅司指着那些摇摇晃晃站起来准备投入下一轮自杀的少女们,淡漠地说出了冰冷而可怕的词语:
“她们是‘食材’——这些自杀身亡的少女,对你而言是最为上等的食材。”
“如果说这些她们脚下的触手是流水线上的传送带,那么——”
一顿,他的视线移动到了那些鼓鼓胀胀的巨大肉瘤上,说道:“这些肉瘤就是加工食材的机器。少女进入这些肉瘤中,就会被传送到云端的灰鲸身上,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从天而降。这就是少女自杀循环,重复少女的自杀。这就是你想要的。对么?”
一顿,黑发少年蓦然勾勒出冰冷的笑容:“才怪呢。”
“因为,你才没有那么‘仁慈’啊。”
仁慈——
灰鲸逼迫少女们不停地从天而降,做出这么恐怖绝伦的事情——傅司用的居然是“仁慈”这种正面的形容词。
这是因为,接下来他所要讲述的真相,才是真正令人头皮发麻。
“这个加工厂的最终产品到底是什么?是少女坠楼后四分五裂的身体么?不,不是的。”他摇头道,“那些血肉模糊的残骸不过是附加品罢了,最多只能算作是你的‘甜点’。你所追求的,是更加残忍、更加血腥、更加令人反胃的东西。”
他忽然举起手指向那些肉囊,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些肉瘤,是她们的家,对吧?”
家,一个温暖的词语。
但是——
“但是对于因为家暴而自杀的她们而言,却是充满了痛苦的地方。你根据她们的记忆重建了她们的家庭——具现化后就是这些肉瘤,然后将她们赶进了这些肉瘤中。目的是让她们再一次经历一遍生前的绝望。而我所听见的那些‘热闹’的声音,就是她们生前所经历过的剧情。”
他忽而笑了起来:“还真是‘省力’的机制啊——你甚至都没有驱使着她们去跳水。因为她们分明就是自愿的。从这个角度而言,你并不是刽子手。”
“但是——”
笑容蓦然收敛,他的声音渐渐提高,“你的做法却要比控制着她们去自杀还要残忍无数倍!一个人之所以自杀,自然是遇到了比死亡更加痛苦的经历。对于诞生在崩坏家庭中的孩子而言,‘死亡’是她们能想到的逃离这个家庭的唯一方法。她们在经历了一遍遍的辱骂、暴打、凌虐之后,终于决定用‘跳水’来解决问题。用玉石俱焚来来扯烂头顶这把破伞。
她们成功了。在肉体与大地的激烈相撞中,解脱了。
可你却复活了她们,再一次将她们送回到那个家中——那个地狱中——让她们反复品尝那段经历。她们即使自杀,也无法摆脱那缠绕在身上的绝望。这才是真正的绝望啊,被剥夺了所有的逃生机会,即使付出生命也无法摆脱来自家庭的绝望!——这才是你想要的啊!”
“在这个循环中,肉瘤代表着的家,成为了你的加工工具——用来压榨那些少女内心绝望的工具。”
“既然肉瘤是那些自杀少女的家,那么伞呢?”
微微一顿,他看向小女孩。
“我想,功能都是一样的吧?小女孩手中的伞,就是你为她准备的家的雏形——一旦她堕入循环,伞也就会变成肉瘤,将她彻底包裹。如此一来,伞的材料是——她的母亲,也就并不难推测了。”
因为,所谓的家岂不就是有双亲所在的地方?
“但是——”
傅司一顿,双瞳忽然闪烁起奇异的光芒,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匪夷所思、极其令人胃酸上涌的存在。
“那材料并不是女人的——尸体。”
他缓缓说道。
“而是活着的她。”
是的。
活着的。
那个女人——女孩的妈妈——还活着。
还作为人类,在现实世界的某处,活着。
所以他才会无法对伞施展直死术——他的直死术没有办法对活着的人类使用。
这就是一切的答案,这就是一切的真相,这就是循环的秘密,这就是花鸟市场的真正运作机制。
“我知道你并不在意我说的这些。不在意我看穿你的计划。”
傅司忽然露出笑容:“我也知道你乐意于看见我在这里浪费时间,好让那个女人尽快完成仪式。我知道,但我想说——
主也不在乎。”
他弯下腰去,左手捡起伞,靠在肩头。
右手从血泊中捡起银色小刀。
轻轻一甩,将那血水甩干净,露出光滑如月光的刀身。
“在此,我发动——攻击预告。”
他忽然说出了令人莫名其妙的话:“五分钟之后,我会发动一项非常非常非常恐怖的能力,直接打向你。”
“一旦我发动了那个能力——你就死定了。”
握刀,抬头,凝视着灰鲸所在的位置,他微笑着轻声说道:
“所以,请你务必做好准备——等死吧。”
……
……
伞中世界。
十字路口。
抬起脚的前一刻,还身处于那被街灯照亮的十字路口,凄冷的白织灯在这黑夜耀得人眼睛发眩。
下一刻,脚下忽然有踩在泥泞中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视野变化,他忽然降临在一片昏暗的竹林中。
周围是密密麻麻的暗绿色竹子,竹林掩映,将他包围,挡住他的视线。
耳中是雨水淅沥沥打在竹叶和竹身上的声音。
脚下是一条大概三十公分的小溪,没过了他的脚踝。
溪水冰凉,浑浊着泥沙向前潺潺流去。
突然出现在这片陌生的地方,黑发少年的脸上却并没有丝毫惊诧,似是早就预料到了。
顺着溪水的前行方向,大步向前走去。
方六七步,拨开最后一层挡在身前的竹子,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