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耳中忽然传来惊雷炸响,伴随着海浪猛拍悬崖的声音,仿若某种生物的怒吼之音。
震耳欲聋,令他心旌摇动。
那炸成粉末的蓝色齑粉已经卷土重来,瞬间扩散开来,一层一层、密密麻麻地覆盖了他的心神,夺走了他的全部意识。
却充满恶意地单独将“听觉”留了下来。
毫无疑问,这是报复——灰鲲的报复。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刀子进出肉体的声音连成一片,甜腻而令人作呕。
通过声音,他清晰地感觉到——
“他”拿着小刀,数秒钟之内,对准自己的心脏、喉咙、太阳穴……连续猛刺。
干脆利落、刀刀致命。
直到他再也无力拿住手中的小刀。
小刀“当啷”落地。
他的意识才终于得到释放。
而此刻的他,身体早已千疮百孔、破破烂烂。鲜血不要钱似得瓢泼而出,将他浑身上下还有座下的轮椅都染成了鲜红色。
但傅司此刻再没有心思去顾虑这些了,刚才反复自我解决时候的剧痛密密麻麻地积累着,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泥石流一般淹没了他的意识!
无数的“痛”字,一笔一划地在他脑海中勾勒出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笔锋。
傅司低头咬牙,双肩低垂,浑身僵直,双手死死抓着轮椅扶手。
用力之大,以至于扶手开始咯吱作响,似就要这么被他握烂。
十秒钟,亦或者是十分钟。
他终于从那梦魇般的痛苦中挣脱出来。
浑身湿透仿佛从湖底捞起来。也不知道是雨水,是冷汗,还是血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滑落。在轮椅下面汇聚成了一滩血泊。
“早知道——”
他声音沙哑仿佛含着一块火炭,“早知道要遭这种罪,我就不该出来。”
“嗬——”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要是那个疯子的话——肯定会喜欢这种痛苦。”
“但是,我可是一点也没有他那种受虐狂的性格。所以——”
他抬起头看向苍穹,举起鲜血淋漓的双手。
苍白如雪的脸上溅射着散乱的鲜血,他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
“没意思,不玩了,我投降。”
……
……
“才怪啊。”
……
……
暗紫色的怪异身影在雨夜下仿若巨化的蜥蜴,在被雨水打湿的墙体上快速爬行。
她的身躯如此庞大,但那举重若轻、快如闪电的动作,却让她悄无声息地融入这黑夜之中,贴附在墙体之上,仿佛一片羽毛,轻盈极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女人的躯壳再没有特别巨大的变化。
转而代之的是她身上的气息,发生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转变。
若说她之前的气息还带着哺乳动物特有的湿热,那么,此时此刻她身上流淌着的气息就是一股类似于冷血捕食者特有的冰冷与阴寒。
正如她之前对傅司所说——
之前,她与傅司的差距还局限在人类与野兽之间。很快,这种差距就会被拉开到食物链顶端与底端的差距。
现在,这种差距已经逐步体现出来了。
傅司苦心孤诣布置的陷阱已经不能阻止她的步伐,因为她已经进化出了强大的夜视能力。
再凭借她强大的反应力,完全可以在不降低速度的情况下,避开那些鱼线,保持前冲的趋势。
按照目前的速度,不用多久,她就可以追上因为受伤而步履蹒跚的傅司。
将他撕成粉碎。
但她并不决定这么做。
一抹白光照亮女人的双瞳。
女人微微眯眼,从墙上轻盈地跃下,巨大的脚掌落在地面上,悄无声息。
发出光亮的是一盏孤单。
那光芒透过雨幕,落在她湿漉漉的躯壳上,仿佛照耀在了被雨水打湿的铁皮,反射出冰冷骇人的光芒。
身前十字路口。
那只小虫子往哪里跑了?
左,还是,右?
女人并没有考虑太久。
她嗅到了一股味道。
低下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这里是一条斜度轻微的上坡路,雨水汇聚成一小股,从身前幽暗的小巷深处缓缓流下来。
流过十字路口,流到她脚下。
在光芒的照耀下,她可以清晰地看见那水中的鲜红色与浑浊的淤泥。
她蹲下身去,巨大的爪子盛起一大捧混杂着鲜血与淤泥的雨水,一饮而尽。
熟悉的血腥味,这味道她曾经品尝过。
“小虫子,找到你了。”
她站起身来,嘴角勾勒出残忍的笑容:
“血液中淤泥的味道已经如此之浓,你也差不多该意识到了吧——你的身体已经被寄生了。现在的你,还能保持那份得意么?还能在那里装疯扮傻么?”
冰冷的视线似乎洞穿眼前的黑暗,狠狠地钉在了那黑发少年的身上,看见了他那狼狈不堪的样子,以及惊慌失措的表情。
那一定是非常美妙的画面!
她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了。
但现在还不行。
既然寄生已经成功发动,她反而不怎么担心小老鼠会跑到哪里去,唯一要警惕的是他会在绝望之下使出什么鱼死网破的攻击。
女人现在仍然在防备着,傅司说不定会释放出比那“剧毒”般的攻击更加恐怖的攻击。
傅司已经给够她“惊喜”了,她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以防万一,她会在后面慢慢钓着,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直到傅司的身体完全被淤泥所灌满,彻底失去了对自身意识的控制。
她再出现,好好炮制他。
他不是自诩玩家么?
到时候,她先把那个贱人小孩变成怪异,然后再控制着他的身体,让他与那个贱人小孩展开一场“正义”的厮杀——
“那一定很有趣。”
她咧嘴露出狰狞的笑容。
……
……
漆黑的小巷中。
“嗯?”
正拖着脚步向前走的黑发少年,忽然打了个喷嚏。
“难道是感冒了?”
他疑惑着自问,随后便摆了摆手:“这不是意识世界么?”
抬脚跨过身前的水坑。
“还是说……是谁在想我?是那个女人。还是说——”
他一顿,视线忽然看向天空。
“是伞外面的那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