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没有透露出任何信息。
可是他却感觉到了莫名的不安，那不安仿佛蚂蚁一般，一只一只地爬上了心头。
“不过，我倒是很开心。”小女孩没有留意到傅司的脸色，她露出浅浅的笑容，“因为我一个人在这里很无聊。她们都不跟我一起玩。”
“她们是指？”
傅司的声音骤然变得苦涩。
因为那不安随着小女孩的话而愈发强烈，一如此时此刻铺天盖地的大雨，猛烈地敲击在他的心尖。
而当小女孩将“她们”指给傅司看的时候，那不安则是一瞬间形成了实质的压迫，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嗯。她们。”小女孩抬起手，指向雕像后面方花鸟市场的中轴线。
随着她抬起手，前方的瓢泼大雨骤然一轻，雨滴与大地撞击时候所激起来的水雾也霎时间消散，将那些被雨幕遮挡的视野重新暴露出来。
展现在傅司眼前的，是地狱一般的场景。
大概半公里的中轴线上，横陈了上百具赤果的尸体。
无不是血肉模糊，鲜血横流。
森森白骨暴露在空气中。
在黄豆大小雨点的敲击下，发出沉闷的声音。
傅司缓缓低下头，看着那红色鲜血和零碎的肉末混杂着着雨水，一直流淌到他的脚下。
他头皮发麻。
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测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傅菲的尸体或许也被丢弃在了那里。
与此同时，一道令他头晕目眩的消息，骤然出现在他脑海中。
那是系统的消息。
同时也是对傅菲死讯的宣告。
……
……
新任务发布。
任务三——
傅菲的死因：______
……
……
这个世界，有着所谓的“暗示”。
“死因”，即死亡原因，造成死亡的原因。
受害者的死因、病人的死因、当事人的死因。
间接死因、直接死因。
溺死、感染、中毒、衰竭……
无论是怎样的死因，无论死因的作用对象是谁，一旦这个词语被使用，都是在暗示——
当事人已经——
死了。
……
……
傅菲死了。
当系统的任务提醒出现在傅司脑海中的时候，他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在这一瞬间。
悲伤、痛苦、难以置信……各种负面情绪，如潜伏在黑暗中的虫蚁，窸窸窣窣地爬了出来，涌上他的心头，贪婪地啃噬起来。
“傅菲死了、傅菲死了、傅菲死了、傅菲死了、傅菲死了、傅菲死了……”
“她死了，你的父母死了，你的妹妹死了——你身边的人全都死了……”
“但凡是与你有关系的人，全都死了。”
“你以为是谁的错？”
“你说——”
“你还活着干什么？你还活着干什么？你还活着干什么？”
“赶紧自我解决吧。”
但下一瞬间。
傅司却骤然醒来。
他抬起右手，猛地握拳往自己心口用力一锤。
这一拳，傅司没有任何留情。
他喉咙一甜，一口血直接涌了上来，但他闷哼一声，又将那股血生生咽了回去，只从嘴角溢出来一丝，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鲜艳。
但这一拳同时也硬生生地将那股盘踞在脑子里的负面情绪打散。
良久。
他缓缓直起腰，长舒一口浊气，微微挪开头顶漆黑的雨伞，将冰冷的视线投降天空，对那于天空游弋的巨兽说道，“所以，这就是你的能力么？灌输负面情绪，劝人自我解决？”
“真是好厉害的能力。我不过是因为系统的消息而在心理防线上出现了一丝的松懈，居然被你隔着上千米的距离给抓住了。各种负面情绪硬生生地塞进了我的脑子里。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自我解决身亡了吧。即使是我，恐怕也陷入了无休止的自我解决循环之中了吧。”
“真是差点就被你得逞了。”他抹去嘴角的鲜血，双瞳中倒映着漆黑的天空，忽然勾勒出一抹笑容，“要不是我突然想起来——我本来就是想要自我解决的。”
是的。
傅司本来就是要自我解决，又怎么会突然在脑海里冒出“快去自我解决吧”的念头呢？
这就像是一个正陷入甜美梦乡的人，脑子里突然出现了“我要赶紧去睡觉才行”的古怪念头。
巨大的违和感，让傅司察觉到自己想法是怪异的，这才从那头灰鲲的能力中摆脱了出来。
更何况——
“震惊也好，悲伤也好，痛苦也好——”他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这些情绪，我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了。”
正如他在《猫鼠游戏》中对大猫说过的话——他从来没有任何愧疚之心。即使有，那也一定是别人硬塞给他的。
不过这些话，即使傅司说给灰鲲听，祂恐怕也无法理解祂强大的能力为什么会在傅司的身上失效。因为，这背后的原因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让傅司摆脱祂负面情绪辐射的并不是心系光明的正能量，也不是强烈的求生意志，反而是已经近乎本能的“向死之心”。
……
……
“这就是第二次了吧。”
傅司凝视着苍穹之下巨大的无形之物。
如果说，刚才那股负面情绪的来源果真是头上那漂浮的灰鲲，那么，这就是他与灰鲲的第二次正面交锋了。
第一次的交锋，是数天前，灰鲲将“傅菲自我解决了”的讯息塞进了他的脑子里。只不过那一次，灰鲲能力的作用范围远不止他一个人，最坏的打算，可以估为整整一座城市。整个城市的人都被灰鲲影响了，认为傅菲已经自我解决身亡了。
那么，目前看来，灰鲲展现出了两种能力。
一是可以将某个活人的“死讯”硬生生塞进其他人的脑子里，造成那个人的“社会性死亡”。
二是可以激活某个人脑子里的负面情绪，诱导他产生强烈的自我解决倾向。也就是刚才发生在傅司身上的情况。
两次交锋，两次技能，全都以傅司安然无恙而告终。
但反过来说，这两次，全都是他在被动挨打。
而且，肉眼可见的事情是，这种被动的形式还将一直持续下去。
除非他飞到天上去，或者是就是灰鲲落下来，不然，他始终只能处于挨打的角色。因为即使他真得完成了直死三部曲，也没有办法斩了灰鲲。
因为攻击距离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