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雪势已经小了很多,像是终于下累了,下不动了。
王雁丝呼出一口白雾,掩面的毛领拉高一点。
两人离那事务帐子远了,四下无人,说话也不怕被有心人听去。
“就是她身上的,比昨日又淡了许多,不过我离得近,还是一下就闻到出来了。”
王曼青方才已经有了答案,否则明礼不会这么没有规矩的,他是隐忍不下,才会故意使这种坏。
“嗯,刚才你忍住了没闹,没打草惊蛇,这一点做得很好!”
“嫂嫂,我不懂,咱们都确认了,为什么还放任她像没事人一样?”
曼青:“捉贼要拿赃!你鼻子灵这事只有自家人知道,她明面上又是救了咱娘的大恩人。若是此时说了,怕要被她反咬一口,说我们忘恩负义。”
“就算是直接把她打一顿又能怎么样?咱们一家子难道还怕她一个人不成?”
“这样是容易,真这么做了,就堵不住悠悠众口,再添一顶仗势欺人的罪名。”
明礼气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娘受了那么大罪,我们还是供着她感谢她,便都算了?”
“当然不能算,只是还得从长计议。这些你先别和家里说,等夜食时你舅舅和二哥都回来了,我们把事摊开,大家一起商量。”
结果到李天林带人来取货的时候,那个阿月又跟在明智身后出现了,还仗着二公子在前面看不到她的小动作,朝王曼青挑衅地翻了个白眼
。
“再美的姑娘若是翻白眼,那也不会好看的。”
李天林身侧那位爷出声道,他目光越过明智,去看他背后之人,甚至说完话都还是带着笑意的,似乎就只是小小地幽默了一下。
明智蓦然回头。
阿月一张粉面腾地红了,“不、、不、我只是……只是,嗯、打了呵欠,对!就是打了个呵欠。”
王曼青嗤了声,却没有多关注她。
反而又去端详李天林带来的人。这人一身宝蓝色圆领锦袍,双眼闪着精光,从出现在他们跟前那一刻起,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一看就知道是在商圈浸淫多年的老油条。
若是如此简单,他们按规矩互相引见吹捧一番即可,没什么特别的。
王曼青目光从眼前这位爷身上移开,跟自家顾二公子对上,眼里尽是征询之意,是不是很像?
后者迟疑了。
毕竟他记忆里,临风村当年那个老混子张良全,除了一张脸能看出当时的样来,无论打扮、气质、谈吐,没有一处肖似之处。
顾二公子斟酌道:“李小爷,还劳你引见,这位是?”
那位爷直接开口道:“明智、明德屋里的,你们认不得我了?”
他会这样问,那就说明他们的猜测没错。
“良全叔?”叔嫂俩异口同声道。
竟然真是张良全!
“是我。”张良全说,又感慨道:“真没想到我离开这些时日,咱们镇子上会发生这么多变故,临风村基本没名了。”
确实,大部分
人都跟着到这里落户了,原来村址根本没几个,跟弃村差不多。
这二人都不知道张良全对王雁丝曾动过那些心思,这时突然见到过熟人从外面看着混得不错的样子回来了,还是很高兴的。
“良全叔,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怎么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这一看就是做大买卖吧。我们刚才差点不敢认你。”
“全爷是我们商贸行上头专门派下来对洽你们这个货品的对外销路的,过来看看咱们这边生产的情况。”李天林适时介绍道。
“哦哦,那你看看,平时工人都在这里做活计,每一个成品,我们都是一道道检查下来,保证质量的。”
张良全点点头:“不着急说这些,卖你们的货这么久,质量我不担心,主要还是想多看看新样式。听,你们的样式,全是你们娘一手操持的?”
“对,我娘专司出样,开年这两批新样子,都是我娘出的,草图出来后,还经过好长时日商议才定下来。”
李天林朝他们打了个眼色,明智便道:“良全叔即回来,又刚好是接洽这块的,不如夜食到咱家留个便饭可好,到时不管是哪一块有何建议,都可以慢慢合计。”
曼青拍掌笑道:“正是,难得的缘份。”她见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拒绝,当即道:“我回去叫明德哥加两个菜,今晚贵到!”
又说:“良全叔先到家里坐坐吧,要看什么样,晚辈着人拿
版过来就是。若是想看新样草图,还得找娘才有。”
李天林也是这个意思:“全爷不如就应了,这边点货还要一会,我和二公子先对帐。”
曼青引路,张良全欣然跟上。
与阿月姑娘擦身而过时,他滞了半息,端的是一副长辈的派头:“小丫头,翻白眼真的不好看,以后别翻了。”
阿月面上血气散尽,她感觉到王曼青和二公子都在回头看她,更是整张脸都不肯抬起来。
张良全瞧着她头上的白色小绢花,幽幽道,“守孝的人,心要平和,地下的亲人才能安生。”
说罢,朝王曼青笑了一下:“劳驾。”
阿月呆立原地,浑身像浸在冰水里,透心的凉。
明明只是几句简单的话,她与对方素不相识,怎么就是有种如蛇行于面,不停朝她吐信子的惧怕。
“你不是要去找英姨她们?”是顾明智平波无澜的声音。
阿月回过神,“哦哦,我、我就去……”
“还有一事?”对方又道。
“什么?”
“你救我娘的事,整个顾家都十分感谢你,想要什么的报答,只要在合理范围内,都可以应允,满足你。”
阿月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报答?”
旋即反应过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够了的。”
“虽然送去的不是很多,不过确实用心准备了,你有其它想要的,随时可以提,能办到的,我们都尽量配合。”
阿月咬着唇,艰难道:“二公子想说什么?”
“我大嫂在顾家最难的时候,与大哥一起撑起顾家的天,她的个人荣辱,顾家每一个人都会在意,我不知道你们因何事生的嫌隙——”
明智话到这里,凤眸逼视着她,说出来的话比廊外簌簌的雪还要冰凉几分:“她要是不高兴,我们只能把你撵出去,不需要讲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