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绾醒来后,赵子御喂她喝了碗清粥,又吃了些清淡的小食,她便喊困又睡了。
赵子御在榻前守了许久,等她睡的沉了才回了御书房,让周永福去传成阳,成阳进来时,他正坐在御案后沉思。
庄绾昏迷两日,赵子御除了被吴庸强劝着去用膳,大多时都在她榻前守着,基本未合眼,昏黄的烛光中,他的眼睛微微有些肿,眼底布满暗红色的血丝,俊朗的面容上尽是疲惫的苍白。
成阳入殿行礼,赵子御摆摆手让他起来,“你把离宫之后的事,再详详细细同朕讲一遍,特别是祭拜时发生的事”
成阳微愣,虽不明白皇帝何意,还是按着他的吩咐把事情回想一遍,说完,便听皇帝问他。
“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或者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成阳细想了想,摇头,“没有,去丞相府的路上,二小姐一直很安静,在丞相府的时候,二小姐几乎都在房间里待着,没出过院子,丞相每次进去送饭,出来时都是唉声叹气的,祭拜的时候,二小姐一直跪在坟前,除了黑衣人的出现,其他没有任何异常”
见上方的皇帝一脸沉郁多虑的神情,成阳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赵子御伸手按着眉心,幽幽叹了口气,“绾绾的记忆突然中断在丞相府出事之前,虽然是朕期盼的,也是让朕高兴的,但朕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太巧合,跟做梦似的”
也许,真的是他多虑了。
按着普善大师的意思,庄绾撞到了脑子,记忆错乱,她下意识选择忘记了那些痛苦的事,只留下她觉得很幸福的记忆。
他可以接受这个解释,就像吴庸说的,她在亲眼见了爹娘的坟墓时可能已经受了刺激,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这事,太痛苦,所以忘了后面这些事很正常,他问了几个太医,太医也表示有这种可能。
但是,吴庸怎么来的这么巧?而且那普善大师就算再神,又怎会只诊个脉看两眼就准确的做出判断?
这样想着,赵子御又开始疑心,他明显察觉自己近来疑心病很重,他知道不该事事都怀疑,可还是忍不住。
吴庸说,他是从王阁老手中把普善大师带走的......
赵子御让周永福去把王阁老叫来,周永福迟疑,“皇上,王阁老现在怕是见不了驾”
赵子御眉头一皱,周永福赶紧解释道:“听说王阁老请了普善大师入宫给太后祈福,结果被丞相半路拦截,硬是把大师带去了永宁宫,两人在宫门口吵起来了,很多侍卫都瞧见了”
“奴才听到消息,也派人去看了,说是丞相还把王阁老推到地上了,王阁老年纪大,可经不住那一摔,后来是被抬走的,奴才本来是想跟您说的,二小姐就醒了,奴才只顾着高兴呢,就把这事忘了”
如此说来,吴庸倒是没说谎,他真的是从王阁老手里带来的普善大师,那此事便真是巧合了。
排除吴庸的嫌疑,赵子御松了口气,又想起普善大师那神乎的能力,眉头又再次蹙起,他问周永福,“大师呢?”
绾绾醒来后,他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倒是忘了赏赐大师了。
周永福听他问,忙道:“丞相说,既然大师是王阁老给太后请来的,自然要把人送到永寿宫去,他不方便去,便让奴才派人去,奴才便派了小安子去”
赵子御让成阳退下,带着周永福去了永寿宫,到的时候,普善大师已经不在了,太后醒着,见到皇帝过来,十分高兴。
赵子御见她的精神似乎好了不少,颇为惊奇,问起普善大师,太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皇后孝顺,哀家病着一直不好,皇后一直在想办法,昨日皇后说,王阁老请到了普善大师,她知道哀家信佛,就想让高僧给哀家祈福”
“哀家早就听闻普善大师慈悲为怀,佛学造诣高深,便让皇后把人带来了,普善大师倒真是神了,他只是同哀家讲讲佛,论论道,哀家就觉得浑身舒畅不少,比天天喝太医送来的浓药还有用”
一番话说完,太后又开始夸皇后,赵子御没听进去,他瞧着太后款款而谈,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的脸,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所以,果真是他多虑了。
普善大师当真是如此厉害,母后病重多日未见好,大师一来她精神好了,那么,他说绾绾失了记忆,也是完全可信的了!
赵子御积郁在胸口的闷气终于消散了,绾绾,他的绾绾,确确实实是回来了!
......……
吴庸自宫中回到相府,从醉仙楼带了两壶好酒,跟霍时玄好好喝了一场。
“我已经安排人把大师送走了,你这副棋走的确实好,各处都顾及到了,皇上应该已经信了”
那本记录王阁老罪恶的册子,是霍时玄故意吓唬他的,醉仙楼一事,加上那本拿捏他命脉的册子,以王阁老的性子,他定然会上当。
之所以让王阁老出面把普善大师请来,是因为事情太过巧合,要彻底打消皇帝的疑虑,他和曲佑天便不能参与进去,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吴庸敬他一杯酒,好奇道:“我听说,普善大师去了之后,太后的精神确实好了不少,你让大师同太后说了什么?”
霍时玄晃动着手中的白玉酒盏,冷笑道:“太后的病,多是心病,她的心病在于绾绾,人都喜欢听让自己舒心的话”
“若普善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告诉她,绾绾永远不会是皇后,皇帝以后会为了皇位放弃绾绾,往后的一切,都会按照她希望的发展,她还能不高兴?哼,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况句句都说到她心坎上,她精神不好才怪”
吴庸笑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日普善大师说了两次谎,也难为他了”
霍时玄心中对普善大师也是感激,他先是去信同大师说了意思,问大师能不能帮这个忙,本以为普善大师会考虑几日,不曾想他很快就来信说已经在路上。
大师说,虽是谎言,却是行善举,能救人脱困,也算积德。
霍时玄觉得,普善大师这样的人,才是真真正正参透佛性禅语的高僧。
吴庸又想起一事,“你还没告诉我,你那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是什么?”
霍时玄喝下杯中酒,漆黑的眸子幽暗若深潭,“哥,你听过......假死药吗?”
吴庸震惊,重重放下手中的酒盏,寒着脸,厉声斥责道:“不行!她现在怀着身孕,若是......”
霍时玄打断他,“哥,我不会拿她的性命开玩笑,我不想等那么久,却也不会如此迫不及待,莫说她现在有身孕我不会让她折腾,其实宫里有太医,有最好的产婆,她在宫里生孩子我还更放心些,所以这个计划,等她生完孩子,完全恢复我才会开始启动”
吴庸见自己错怪他,道歉也及时,“抱歉,我下意识就着急了,经过这么多事,我应该相信你”
他拍拍霍时玄的肩膀,“那接下来的日子,你打算做什么,留在京都还是干吗?”
霍时玄沉声道:“如果我是皇帝,如今绾绾忘记了丞相府的事,忘记了霍时玄这个人,那么,我一定会在这时候杀了霍时玄”
“我预测,以皇帝恨不能将我挫骨扬灰的憎恶,动作应该很快,只有‘霍时玄’死了,我才能重生”
这话,吴庸反驳不了,以皇帝对霍时玄的膈应,确实会起杀气,他其实正准备提醒他小心,没想到他先提了。
霍时玄又敬了他一杯酒,“来杀我的人,其实很好猜,要么是皇帝的心腹成阳,要么是你,老曲,谢谦你们三个之一,因为你们与我的关系密切,尤其是老曲和谢谦”
“等死太被动,不如我主动把命送上,这样,还能彻底消除皇帝对你们的疑心”
吴庸见他事事看的透彻,事事考虑的清楚,对他的满意更甚,也更放心未来把庄绾交给他,只是......
“若是我们三个,我们还可以好好谋划一番让你‘假死’,若皇上派出的是成阳呢?你有把握在他眼皮底下‘假死’吗?”
霍时玄笑道:“假死药是我找邢大夫配的,虽说我非常信任邢大夫,但我还是不敢拿绾绾冒险,正好,我先试一试效果如何”
“不排除皇帝会让人验尸,所以无论是你们还是成阳来杀我,我都得真死透了,这样才能彻底让皇帝相信,而且只有这次成功了,我才能放心的给绾绾用”
.........
赵子御相信庄绾真的失了丞相府出事后的记忆后,面对庄绾的懵懂,他费了好一番口舌跟她解释。
丞相府被抄家的事肯定瞒不住,所以他告诉她,赵子勋成了皇帝后抄家丞相府,他把她救下,然后带着她去了边境。
如今已经改朝换代,他成了皇帝,帮丞相府报了仇,她是他最宠爱的婉妃,两日前她不小心摔倒,磕到了脑子,所以才忘了那些事。
庄绾为配合他的苦心欺骗,在听到丞相府被抄家时,大哭了一场,大闹了一场,甚至激动到昏厥,醒来时又哭。
她哭的倒是真情实意,因为爹爹看错人,因为又要好久见不到霍时玄,因为她的孩子不能认祖归宗,还得暂时当仇人的孩子。
总之,她可以放肆痛哭一场的理由很多,赵子御听着她撕心裂肺,又极度绝望的哭声,心疼的不行,只能一遍遍安抚。
庄绾哭了三天才肯消停,消停后赵子御把吴庸叫过来,告诉她吴庸是庄华,她又拉着吴庸哭了一场,哭完就开始酝酿情绪。
酝酿了几日后,她天天拉着赵子御的手让他抚摸自己隆起的小腹。
“御哥哥,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你会喜欢他的对吧”
“御哥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你说孩子像你还是像我?”
“御哥哥,我跟你说实话,我听见你说我爹娘他们没了的时候,我特别想去找他们,可是我一摸这个孩子,我就舍不得了,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一定好好生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