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府,成阳在大门前站了许久,望着那气势磅礴的红漆大门,心情无比沉重。
脑子里回荡着在馄饨铺子听到的那些话,成阳突然不敢迈出这一步,听见那些话后,他便觉不安,后来不死心,又问了好几个人,说法几乎一致。
所以,霍时玄在皇帝走后,重新娶了庄绾,庄绾还有了身孕!
成阳难以想象,若是皇帝知道这些事,会有怎样的滔天大怒,他不知该同情霍时玄,还是佩服他的大胆!
天子令,不能违,皇帝是他主子,他必须如实告诉皇帝真相,但是,他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少时,他曾在庄老将军的练武场历练,老将军对他有恩,所以,他应该提醒二小姐一声。
叩门,有小厮来开门,听说他要找六少爷,直接摇摇头,“六少爷不在,带着六少奶奶出府了,不知何时回来”
成阳蹙眉,斟酌了一下,又问霍老爷在不在,那小厮又摇摇头。
“您来的真不巧,今儿六少爷不在,老爷也不在”
成阳在府门前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还未见人回府,更未见到霍时玄和庄绾,便不再等。
再敲门喊来那小厮,“若六少爷和六少奶奶回来,烦请告诉他们,京都成阳奉旨来过,知晓了他们的事,回京复命了,让他们早做打算,好自为之”
成阳确保他听清楚了,让他务必把话带到,才翻身上马走了,小厮挠着脑袋嘟嘟囔囔的转身,传话......
他才来霍府两个月,还是托着宋氏的关系好不容易混进来的,本来是厨房的一个肥差,结果宋氏一倒,他被那势力的管事弄来看大门,传话六少爷?呸!吃饱撑得!
.........
成阳今日来的确实不巧。
宋氏病危了,她先被霍南青刺激,又被霍时玄打击,断了最后的希望,急火攻心下,体内的毒提前发作,这时候若是请了大夫来,其实还可以救一下。
可惜,霍时玄提前断了她所有后路。
霍勇原本觉得,儿子帮他处置当家主母,自己很没面子,但是听说霍时玄把宋家生意抢走,又把宋家赶出扬州后,前所未有的震惊。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而觉得自己老了,眼还未瞎,心却瞎了,分不清珍珠和尘土了。
霍勇本就怨宋氏谋害庄绾,如今又知宋家完了,自然再无心思顾及她,所以让陈严按着霍时玄的嘱咐行事。
他今日出门,主要是听说宋氏病危,而作为长子的霍褚良还在外潇洒不回家,一怒之下,亲自带着陈严去抓人了。
而霍时玄是觉得府里太晦气,所以带着庄绾去山上寻普善大师,赴他当日的邀约,正好祈祈福,顺便在山上小住几日。
成阳以为那小厮传了话,却不知那人把要传的话完全抛之脑后……
庄绾这几日过得十分清静,阿戒在山下给春喜挖了坟立了碑,她去坟前祭拜了,也算全了这些年的主仆之情。
方蓝听说她在山上小住,也收拾了东西过来,庄绾问起她在曲府的日子,她面带苦涩,却也洋溢着希望。
“我没在曲府住了,前几日搬回了之前的宅子,他娘不喜欢我,我也不想日日看她脸色,惹她生气,若是我们真闹起来,佑天会很难做”
“佑天说等这些事完了,他就求皇上给我们赐婚,他说无论我什么身份,皇上下旨了,他娘总不会再反对”
庄绾觉得这也是好办法,想起曲佑天是因为她和霍时玄的事奔波,心里十分愧疚,方蓝听着她抱歉的话,笑道:
“你不必自责,佑天在认识我之前,已经同六爷认识多年,无论有我没我,六爷有事,他必得全力以赴帮忙的,我喜欢他,也是因为他的责任感,若是他只顾着我不管你们,我才该好好考虑要不要继续跟着他了”
庄绾欢喜她不再如往年般脸上挂满愁容,如今的方蓝,愈发温柔得体了,前两个晚上,庄绾让霍时玄自己睡,自己跑去跟方蓝睡。
“姐姐,等这次曲大哥回来,你该要个孩子了”
方蓝听见这话,右手覆在她的小腹间,语带遗憾,又含期许。
“这几年,我总是把自己困在煎熬的思绪里,白日里琢磨如何讨好佑天的爹娘,晚上期盼佑天早有归期,心思郁结,伤了身子”
“除夕那晚,佑天坚定的抓着我的手,那时候我才彻底安心了,故,从那时起我便好好调理身子了,前几日看过大夫,大夫说再喝三次药,就可以要了”
两人聊了许多事,开心的,难过的,对过去的总结,对未来的期许,最后,庄绾同她说起普善大师的话。
“姐姐,我其实很害怕,我最近总觉得很不安,我不敢告诉相公,我怕他担心”
方蓝也被‘死劫’这两个字吓得不轻,庄绾钻进她怀里,她便伸手抱住,安抚道:
“大师的最后一句话是柳暗花明,所以结果还是好的,你莫自己吓自己,走一步是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庄绾虽然还是耿耿于怀,但也不会太执着,毕竟尚未发生的事,担心也是多余。
白日里见到大师后,同他说起偶尔的噩梦,大师也是安慰她,让她放宽心,说该来的挡不住,不该来的莫忧心。
庄绾和方蓝聊的热切,本想在山上多住几日,但老夫人近来操心太多,病又严重了,庄绾便收拾东西和霍时玄回去了。
老夫人病了后,也意识到那天冷落霍时玄有些不妥当了,便满心愧疚的跟霍时玄解释一番。
“祖母也是怕坏了风水影响了你母亲,好孩子,你可莫要多想啊,祖母听到你母亲的坟被破坏,心里跟针扎似的疼”
听着这些话,霍时玄心中再无从前的起伏波动,人心一旦有了隔阂,再回不到完整的从前。
不过念在老夫人疼他一场,他也假装理解,大度的说没事,态度与从前无异,只是沉默了不少。
庄绾替他解围,“祖母莫怪他,现在他是要当父亲的人了,我总劝他,以后要稳重些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闹腾,他觉得稳重首先就得话少,我都取笑过他了”
老夫人被她这话逗乐,舒心不少,对宋氏又是一番抱怨和牢骚,往日维护完全不见,庄绾和霍时玄只是听着,并不接话。
意料之中的,宋氏没撑太久。
虽说霍勇对她的感情因她的蛇蝎心思消磨完了,但到底是夫妻一场,也贪外人说一句好话,所以还是准备给她个风光的丧礼。
如今庄绾执掌中馈,按理说,这事该由她操办,但霍时玄直接把前来询问丧礼事宜的管事撵了出去。
各处管事之前在庄绾手里吃过亏,近来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不敢出现任何差错,如今被霍时玄一吼,皆连滚带爬的跑了。
庄绾正好以有孕,身子不适的理由把掌家权交给了孟筝,该办的事都办了,她没必要再自找麻烦。
该死的死了,该废的废了,孟筝在忙着准备宋氏的丧礼,是以整个霍府,没人再找她的麻烦,她现在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睡睡,静等着曲佑天过来接他们去京都。
.........
大周,皇宫。
天刚有一点暗色,宫人们便次第点亮了长明宫灯,皇后王初瑶站在御书房外的拐角处,心中好一番纠结苦闷的挣扎,迟迟没有迈步。
见此,她身侧的长缨举了举手中的红漆四方托盘,笑着劝道:
“皇后娘娘莫怕,这碗参汤是太后娘娘亲自熬给皇上,皇上不会怪罪皇后娘娘”
王初瑶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这是太后让长缨给她送来的,不是宫里的衣服,她隐隐猜到什么,但长缨只说皇上喜欢这样的。
王初瑶攥紧衣袖,苦笑,“话虽如此,姑姑可曾想过,今夜过后,皇上只怕更恼本宫了”
长缨叹息了声,凝眸道:“娘娘,奴婢斗胆借太后娘娘的话劝您,您在这个位子上,为皇上开枝散叶,生下嫡子是责任,皇上现在只是尚未醒悟,您可不能糊涂”
“您是大周的皇后,可不能局于情爱,皇上在这个位子,以后也少不得雨露均沾,如今趁着后宫的女人少,您该早点为自己打算,早早诞下嫡子才是重中之重,难道您真想这样僵持下去,幔帐空闱无尽等待,顾影自怜枯萎时光?”
幔帐空闱无尽等待,顾影自怜枯萎时光......
不!王初瑶确定,她不愿过这种日子,虽说一开始便预想了这样的后果,但是,如今真过了这样的日子,她还是后悔了。
长缨见她神色便知她动摇了,轻劝道:“皇后娘娘若怕,您先在这等着,奴婢把这碗参汤送过去,亲自看着皇上喝下,然后娘娘再进去,此事就跟娘娘无关了”
御书房内,赵子御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他最近很忙,忙朝政,忙马上到来的春闱,还忙着想办法镇住文武百官。
近来因为关海禁的事,朝堂吵得厉害,武将同意关,文臣便列举一条条关海禁带来的恶果,吵的他实在头疼。
前两日他颁旨吴庸为相,朝堂又是两派对立,武将欢呼赞同,文臣列举一条条前朝国纪规矩,吵的他更头疼。
唯一能让他放松的,便是算着日子,成阳明日该回来了,能把庄绾带来最好,就算带不来,他也能先听到她的消息,曲佑天差不多也该往扬州赶了。
周永福进来,说太后身边的长缨姑姑来了,赵子御头也不抬的翻开手里的奏折,只开口让他把人带进来。
“皇上,太后娘娘说您最近太过辛苦,担心您累坏了身子,亲自熬了参汤给您补身子”
长缨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后,把手中的东西给了周永福,周永福端至赵子御身边,长缨见赵子御忙于奏折,轻声劝道:
“太后说,参汤趁热喝最好,特意嘱咐奴婢,要亲眼看着您喝完才能回去复命”
赵子御闻言,终于放下手中的奏折,周永福忙端起参汤递给他,长缨看着他把参汤喝的一滴不剩,暗暗舒了口气,接过周永福递来的托盘跪安。
发现身体不对劲的时候,赵子御刚放下奏折,准备喊周永福过来问问永宁宫修缮的情况。
腹中似有一团火在烧,身体也滚烫至极,难受的厉害,一股匪夷所思的渴望破体而出,他打翻了御案上的奏折,朝外大声喊了句周永福。
进来的是......绾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