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和李焕自梦栖山水牢的狭窄出口逆流而入,游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了一块凸出水面的石头,两个人坐在石上歇脚喘息。
这一段的水流不急,又听见李焕说前面不远就是水牢了,我甩着鹿皮囊上面的水,决定一会儿潜水过去,不戴这个劳什子了。
甩着甩着……忽觉水波深远暗仄之处似乎有一个黑影,正慢慢地向着我们游了过来……
本能地缩紧身体向后靠过去,在这样黑暗的环境,幽深的水潭里,见到这样一个巨大的如同鬼魅的水底暗影,我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呼吸都不能了。
石面不过五尺见方,坐下我和李焕两个人已经勉勉强强,我不住往后退,已经退到了李焕身前,而他本来就坐在石头边缘,现在我们已经无处可退。
“别出声。”李焕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耳朵里。
我点了点头。
不出声是不出声,可是挡不住我吓得发抖。
稍稍迟疑,李焕将我揽在怀中,他刚刚从水中冒出来,浑身上下却是滚烫的。
这一抱,我只觉自己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挣脱。可是说实话,当下如此情景,我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身子都是软的,意识离开了他的手臂,身体还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这只水底的庞然大物竟像是嗅到了我们的气息一般,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安静而改变它的路线,径直向我们游来。
我的紧张无以复加,紧紧盯着它的游动,直到它在离着我们七八尺的位置停了下来,我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中,好半天没吃饭了,这算是吃自己的心吃饱了。
哆哆嗦嗦地将目光投向身后的李焕,我用眼神问他,我们该怎么办?
没有什么表情,李焕没有什么表情。
我现在真是佩服这个家伙,平时没有表情也就罢了,现在都生死关头,就要喂鱼了,还这么冷静吗?
我急得就想出声,却被他捂住了嘴:“嘘,它在观察,只要它不跳起来,我就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
这条足有两个成人身长的大鱼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以我的经验,越是看起来闲庭信步,人畜无害的东西,越是内涵凶猛,何况它游动间似有长须扫水,很有可能是一条硕大的鲶鱼。
这种东西食腐而生,遇血性暴,又力大无穷,我真的宁可被哪只海里的白鲨吞了,也不想死在它油腻腻的嘴里。
“一会儿如果它发动攻击,我会挡住你,只要它叼走了我,你就顺着流水游出去。我够他吃一顿了,不会再追你的。”李焕看着我抖得厉害,竟是说了一串的话,也不用“保持安静”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嫌弃”道。
以为我要同生共死,李焕的脸上有了微微的笑意:“保护五小姐是属下的责任,应该的,不用谢。”
“我是说你未必够他吃的呀,万一把你咬死了,它再追我怎么办?”我急道。
想是被我噎着了,李焕一推我的肩膀:“那就一起死吧,你先下水,我跟着。”
“咦……”一点也不想离开李焕的保护范围,可是又不好意思再回到他怀里,我只能一个人保持着发抖的姿态坐在石头上。
大概是不忍心……
李焕看着我不住发抖,再次伸出手把我揽回了怀中。这一次,他将我翻转过来,面朝着他的胸膛按了下去,用下颚顶住了我的额头,手臂力道骤增。
这力道越来越大,大到我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李焕,放开我,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我已感觉到了不妥。
他抱着我,起初手上是握着拳的,这是礼貌,可是现在,他宽大的手掌已经展开,落在了我的腰间。
“对不起五小姐,咱们可能还需要保持一会儿这个姿势。”李焕的声音很轻,好像不得不说,又不能遮挡住另一个声音的响起。
离得太近了,我甚至听到了那条硕大的鲶鱼破水腾空的声音!而与此同时,李焕也下达了他的“命令”。
“大口呼吸!”李焕在我耳边喊道。
瞬间,我只觉自己的身体随着李焕迅速前倾,不过刚刚将空气吸进肚子,我们已径直落进了水中……
水,依旧冰凉。
水下的世界,依旧黑暗清澈。
我看清了这条足有两人长的鱼,它的六条胡须就像六只健壮的触手,向我伸来的时候,给人以致命的压迫感。
被李焕死死抱在怀中,我没眼看,也没有身体能感知他做了哪些动作,只能用力憋着气,尽我所能地随着他的摆动,跟他一起向上游逃窜。
而那条硕大的鲶鱼就在我们身后,迅猛追来。
七八丈,其实不算一个太远的距离,但是这个距离对于两个陆地上的人和一条水中的鱼,明显不够形成一个可以用来竞技的赛道。
不过两个窜身。
我身边,好奇的鲶鱼宝宝,已经和我们脸对脸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哪如留在宫里和杭泉灵拼个你死我活呢,总好过现在要在这水潭子里和一条鲶鱼拼个你死我活,拼还拼不过,眼见就要变成这水底的肥料了!
当下万念俱灰,我忽然想起了李焕刚才和我说的话——也许它吃了一个能饱一会儿,不会追另一个了。
是我要来救高阳的,如今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不要连累旁人了吧……尤其是这个说来和我没有什么关系的人。
心下一横,其实也是没有第二个考虑的时间,手上用力一推李焕仍旧护着我的胸口,直将自己向着大鲶弹了过去。
想象着它滑腻腻的嘴,尖细细的牙,和吞吐着我的时候,强大的附着力,我闭上了眼睛……
却忽地隔着眼皮,感觉眼前一阵爆炸一样的强光闪烁开来,好像这深埋在山中的石洞忽然裂开,太阳蹦进来了一般耀眼。
待我想睁开眼睛看个究竟时,只感觉被人一把扯住,在水中飞快地前行起来。
我当然知道鲶鱼没长胳膊,扯住我的肯定是李焕,忙随着他开始没命地向着逆流方向游去。
这一游快如飞鱼,再睁开眼,面前已是铁索连横挂,鱼油灯燃满的山中牢笼了。
身侧,李焕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拉着我自水下走上山石平台。
浑身湿透,本来就单薄的纱衣现在贴在他身上,如同无物,于是他宽阔挺直的背脊,劲瘦硬朗的腰线,修长结实的双腿,在燃灯之下如若雕塑般完美地展现在了我的面前。
死里逃生,我尤是稍稍分心,忙低下头去,非礼勿视!
半晌,没听到一个声音招呼我,以为他在观察周边情形,抬起头时却对上了李焕炽热的目光。
我不“视”他,可他却在认真地“视”我,滚动的喉结好像每一个起伏都有些艰难,脸上再滴下来的并不是水珠,而是自毛孔中冒出来,滚结在一起的汗珠。
“微微。”欺身而来,李焕不过双手一擎,我已被抱离地面,像只新奶的羊羔一样落在了他宽阔的怀里。
“微微……”忍不住再次低声呼唤着我的名字,将我的身体控制在半空之中,李焕如雨点一般的吻,直落在我的胸口直至颈窝。
“混蛋!放手!信不信我杀了你!”手脚并用,我连推带搡,极致抗拒,直到我们稍稍分开,我抬手一个巴掌扇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