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宁城月朗星稀,正是一个晴朗的晚间时分。
就像陆十安所说,我们注意着南晨寺的一举一动,果然发现他在晚饭之后离开了行馆,独自一人走过西市热闹的坊间,在小巷转角处一个安静的民居门前停了下来,左右环顾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院中,一棵沙棘露出头来,丛丛沙棘果子保持着橙红的颜色,风干垂枝,映在明月里,便是人间甜酸的味道。
我伸出手向着三哥比画了一下,示意他要不要越过矮墙,到里面去看看?
三哥摇头:“还是我自己去吧。陆十安说,娘娘不宜见到此间情景。”
“不宜见到?什么情景?”我一直觉得陆十安是在故弄玄虚,一点也不肯透露细节。
“我也不知道。”三哥似乎也有些疑惑。
“不管他了,来都来了,一起进去。”我低声道。
三哥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及走到墙根前,一揽我的肩膀,纵身跃过了矮墙,轻巧落在院墙之内。
依宁的民居类似长安,多以三开间为一房,正厅明室,东行西卧。
我们来的这一家,院子不大,只有这三间正房建在院落当中,两侧便是厨下并作储物之用的小房子,无甚新奇之处,只中间一棵刚才瞧见的沙棘树高耸,在微风中摇摇晃晃,半遮着主人家的房舍。
此时,西厢内燃着灯……明亮温暖。
一个袅袅婷婷的人影正在灯下做针线,静谧之意悠然安稳,正是最平常不过又是最温暖的寻常人家。
站在暗处保持着安静,我和三哥屏住呼吸聆听,半日也没听到除了风声以外的其他声音。
我南晨寺呢?不是进来了吗?
三哥我也看见了啊,人呢?
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我俩还在纳闷……
“咯咯咯,别闹,就要缝好了,还有两三针。”月窗里的娉婷人影晃晃,躲避着一个高大人影的纠缠,好像是在互相推搡,当然,这个推搡此时还有一个更准确的词汇,叫“打情骂俏”,还有一个更贴切的叫“急不可耐”。
“一会儿再缝,我要你。”男子压抑急切的声音透出窗棂,送到了我们耳朵里。
南晨寺?!
我吃惊地咬着手指,以便别惊呼出声。
能看到窗影晃晃,其间两人已扑倒在床,衣衫飞起,随着咯咯笑声渐落,一片旖旎喘息之声若雄鹰展翅破风翔空般传出。
……扭过头,我开始踢墙根的枯草。
我三哥还算镇定,坐在一块石头上,捡了几个落地的沙棘,用树枝穿起来,串成了一串糖葫芦,七扭八歪。
总之,我俩的尴尬都要抠出个太极宫了。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陆十安不和我说细节了,这个这个……是没办法说。
总有一盏茶的时间……
我已经把墙根的枯草尽数踢去了,三哥也串完了方圆三里地的沙棘。
屋里的声音归于了平静,只有微微的喘息和低低的笑声偶尔传来。
我呼了口气,摸了摸脸上的冷霜,刚想同我三哥说话。
“门外的二位朋友,进来一叙吧。”窗影里,南晨寺精壮的身姿坐起,将身边的衣裳披了,缓缓下床来。
我什么情况?暴露了?就怪你,那些沙棘是人家养来卖钱的,你都给串烂了!人家能不生气吗?
三哥是你踹那些草踹的,那么大声音!
互相埋怨了一下,我和三哥还没有摆脱刚才撞见“密事”的尴尬,又陷入了被人发现的尴尬,只能硬着头皮,一齐往屋中走来。
这确实是一所极普通的民居。
走进屋里,一应装饰随常,墙壁上还挂着红椒白蒜,炭盆里火烧得极旺,淡淡一缕芳香清润,绕着我转了转。
这香气好熟悉,我想,并不像这民居中该有的。
还没有找到线索,只瞧见衣裳尚未整齐的南晨寺自西厢走了出来,光洁的胸肌在昏黄的火光中闪烁着并不算健康的棕黑之色。
我心下一惊,下意识去看他的嘴唇,只见并不充盈的血色里陆十安说的那条灰黑的印记果然不见了……
“你们来了?”南晨寺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了然一笑,竟未先给我们让座,只自己找了个阔凳坐了下来,斟了一杯茶一饮而下,好像真是渴了。
“南将军。”三哥想说话。
南晨寺抬了抬手,止住三哥话头:“坐吧叔彦,还有微微,也坐下。”
让坐就坐呗……
我解开自己的毛氅,扔在边上的贡桌上,侧身坐了下来。
追了他半日,我也渴了,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起来碰了一下南晨寺的杯子,悉数喝下去。
南晨寺一笑,又给我斟了一杯,淅沥沥的琥铂色茶汁芬芳馥郁:“明花栀子,书昕烹茶的手艺很好。”
“是不错。我说一进来就觉得这味道极熟悉,原来是栀子,之前在晓月湖边说话的时候,书昕用的就是这个香片。”我没有说下去,抬头瞧了瞧南晨寺。
“肖书昕?她在哪儿?”三哥始终没有坐下来,清冷冷的目光落在南晨寺脸上。
南晨寺没有说话,屋中温暖芳香的空气好像正在凝结,凝结得比屋舍之外要慢了一些,又慢了一些。
“她果然是被你拐带了?肖家敲登闻鼓告状的时候,我们还不信!”三哥面色冷郁。
“拐带吗?要说拐带,大概是我拐带了当朝的驸马爷吧?”西厢之内本来寂静,如今,一个娇雅雅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