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全看同行照顾着,小生意小生意。”且说门外经过,黄仁笑道。
“同行?如今这长安城里,还有几个同行能让黄老板瞧得上?哪里轮得到他们照顾?”蒙长轼道。
“蒙将军此言差矣,虽然老朽有几档子生意,但是在这偌大的长安城,还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啊。”黄仁似乎很是谦逊,但是由谁都听得出,这是抛出了幌子由头,要引真话呢。
果然。
“什么人不卖黄老板的面子?只管和本将军说来,他御林军受皇上统管,不理这些城内小事。老子驻防在外,带来的亲兵可都是烈性子,见不得不平之事,只管说来,我便与黄老板撑撑场子。”蒙长轼拍了拍胸脯了,轻甲在身,哐哐地响。
“哎呦哎呦,哪里哪里,怎么敢劳动蒙将军的部下亲自出手,只是……明人不说暗话,今日请将军来,一是为了吃酒,二来,还真是有件事要请将军帮个忙。说来这人和蒙将军还离得不远呢,竟是自家亲戚,所以想求您给从中说和说和,看看能不能将黄某人的生意做得再大些,也好给黄某个机会,多为将军和终日在边关劳苦的弟兄们出出力气啊。”
“什么人?快说与我!”蒙长轼听得利来了性子。
“不急不急,黄某请将军见的人就在这雅厢里。将军这边请……”黄老板笑道,转头向跟着的小二道,“去,准备上好的席面,一会儿将军忙完了,好吃酒。”
“是。”小二答应着去了。
这边,只听挨着我和三哥静坐的厢房隔壁,一扇门被推将而开。
办完这件事追赶西去队伍的路上,我总结了……
我着急我生气我冒险赶回长安,是因为我和林近的故交之情,再有就是听着这畜生的无耻之行,骨子里打抱不平的义气升腾起来了,让我非要插手不可。
但是我三哥是为哪般呢?
当然肯定也有我江家人武将出身,一腔子的热血使然。
可这腔热血似乎不足以让他这么着急啊,几乎是马不停蹄连夜开始了调查部署,甚至两天之后,当我坐在澄楼的雅厢时,一切都成了他的胸有成竹。
那我来干什么的?
“是你?!”且说隔壁的雅厢门被推开,蒙长轼见到里面坐着的人,第一句话便是吃惊。
吃惊的还有我,这个这个……怎么隔壁的声音听得这么清楚?简直就像坐在我身边说话一样。
在我的记忆里,澄楼为招待达官贵人,三楼的雅厢设置得颇为私密,别说旁边雅厢的人说的什么谈的什么,便是翻了桌子动起手来这样的动静,也是听不到的。我一度怀疑他们在每一层的墙壁里都装了厚厚的铁板进去。
可是现在……怎么竟然听得这么清楚!
而且那屋子里一直是有人的?!我能听清他们说话,那他们自然也听得见这边的声音啊。
我睁大了眼睛瞧着我三哥。
我三哥明白我的意思,“遗憾”地点了点头,又瞧了瞧桌子上的食物。
嗯,也就是我的胡吃海塞也全部落在了人家耳朵里呗。
可我的紧张不在于此,我紧张的是,我们私自回长安,又在这儿堂而皇之议论户部尚书和商贾的私相往来,这……是不是有点不妥?很大不妥!
除非……
除非……
我忽然意识到了。
“蒙将军别来无恙,我月梅姨姨自回了长安,一向身体可好?”
隔壁人张口问好,我心中顿明!
这声音不是林婶婶的外甥女,丝绸皇商阮家的女儿——阮绫枳,更是何人?!
“怎么是你?”乍然相见阮绫枳,蒙长轼显然还没有从震惊里缓过来,不过不要紧,很快他的喜悦就战胜了震惊,“好~你月梅姨一向都好,胎象稳固,再过个把月就要临盆了。你怎么来了长安啊?”
蒙长轼坐了下来,我能听到桌椅挪动的声音。
“回姨夫,家父前往莲花洲采买明年生意上所用棉花去了,家中一应事情暂下交由我和哥哥打理。如今年下,坊子里连夜赶工,实在繁忙,哥哥走不开,只得由外甥女来长安,巡查店铺,签署年下供应事宜。这不是,还没走两家,就被黄老板带到这里来了。”绫枳回道。
“哎?!哪里是带呢?阮家世代皇商,家业宏大,阮家大小姐那是有身份的人,自然是请来的。”黄老板笑着,“来来来,既是自家亲戚,那就快坐快坐,坐下方能喝茶,坐稳才能吃酒。”
“喝茶吃酒就不必了,我一个女孩儿家,很是不便同二位共处一室,若是有话同我讲,便请黄老板速速言明,若是没事,我便要走了。”绫枳道,语气甚是肃然。
“这个……”黄老板笑了笑,轻巧一拍桌子,“也罢,阮小姐一个姑娘家都是痛快人,我黄某也不能积粘。今日请阮小姐来,还是为了旧年里与你父亲说的那档子事情,希望阮小姐能通融通融,咱们两家一起发财可不更好?”黄仁说着,不知抖了个什么出来,似是个纸片子的响动。
“若是这件事情,黄老板很是不必再谈。我父亲已经说得很明确了,生意与谁都是做,但是这绸缎的质量需要合了我家一贯的要求。您给的丝样子掺了棉麻进去,虽说外行摸起来不差太多,但是骗不过我们行里的人,这样的东西做成布料,是要倒我们阮家招牌的。望绫枳不能替阮家应承这宗生意。”绫枳说完大概是要往外走。
“阮姑娘留步。”黄老板的声音已从刚才的套带了些许威压。
绫枳的脚步停在了门前。
“今日黄某既请了姑娘来,这件事就必要有个结果,还是请姑娘放得明白一些才好。”黄仁道。
“黄老板这话怎么说?”绫枳问道,“黄老板也应该知道,我阮家并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能做主的,这样大宗的买卖,我说了也不能算啊。”
“哎?~~~侄女就不必和我打这样的诳语了。阮老板自出了门,那阮家的商印自然是在姑娘手里了,你来长安巡铺面,年下都是出入的生意,哪有不带商印的?都是做生意的,姑娘不必哄我吧。黄某如今也不求你能说出个什么,只要在这买卖文书上按个印记就好。”黄仁道,又将纸片子抖了抖。
绫枳想是走回来瞧了瞧黄仁说的买卖文书:“若是这么说,那黄老板就等我去取了印子吧,如今并未带在身上。”
“是吗?”黄仁忽然笑了起来,“这么重要的东西,姑娘没有带在身上?老朽还是劝姑娘一句,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若是一心难为,就怕要难人难己了。蒙将军今日也来了,他可是你的姨夫,他说话不会不管用吧?”
不知道黄仁向蒙长轼对了一个什么暗号,这边蒙长轼哈哈大笑起来:“就是就是,那文书我看过了,公平合理得紧,正是个大大的好买卖,来,绫枳,把你那印模子拿出来,往上这么一扣!大把的银子亏待不了你们阮家的。”
“这是不可能的。莫说今日我不敢自专,便是我爹来了也不能同意。”绫枳已带了十二分的坚决。
“呦,这……这可就难办了。”黄仁笑道,“蒙将军,您看,您楼下那二三十个弟兄可能帮着说说?”
“不必了!”蒙长轼的声音忽地阴沉起来。
“将军啊,咱们不是说好了……您看,这个……可行啊?”不知道黄仁又向着蒙长轼比划了什么。
“我是说,我一个人尽管够了。不就是一份文书吗?半个时辰,黄老板来取就是了。”蒙长轼笑道。
“好好好,那就交给将军了,您好好劝劝绫枳姑娘。”黄仁一笑,竟是推开屋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