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渐深时,陈国的求亲之事已见端倪,慈安宫中,太后率领后宫一众妃嫔在坐,见了裕陵郡王的女儿——县主肖书昕。
荣璋来凑热闹,刚进门,便有人来报,大事不好。
“怎么了?好好说话。”荣璋瞧着帽子都歪了的钱德阅。
“回皇上,回太后娘娘,公主……公主……”
听得“公主”二字还不知道什么事,太后已经紧张地从凤座上起身下来,一边皇后忙扶住。
我们也忙从各自的座位起身,围到太后身边。
“瑜儿怎么了?快说。”太后向着钱德阅问道。
“回太后娘娘,公主和驸马的车辇到了东门儿,因为路滑,没瞧见水坑,车陷了进去,不想断了车轴,公主从车里滚了出来,受伤了!”钱德阅扶着自己的帽子,满声都是焦急。
他这一说,太后几乎不曾跌坐下去,皇后和荣璋忙扶住。
“荣瑜现在在哪里?”皇上忙问道。
“回皇上,因为公主受伤,现在一行人就近到了靠近东门的孙大人家去了。”钱德阅道,“就是孙大人派人进宫报的信儿,先去了东云阁,没找到皇上,皮宝便引着来人到太后娘娘这儿了。”钱德阅道。
我知道钱德阅说的东门是长安城的春明门,周围官邸林立,离着最近的大概就是太常卿孙耀举的家。
“来报信的人呢?快叫进来。”皇后忙道。
“不必不必,咱们这就去,这就去,快备车,给哀家备车。”太后挥着手就向外走。
“这可不巧了。”一边常姑姑听说,忙拍手急道,“今早太后的两辆车都送到掖庭内务司去修理了,真是千巧万巧,前两日就说送去,太后又说今日县主入宫来,正好不出去,才让人今日送去的。”
“坐儿子的吧,就在门外。”荣璋忙扶了太后,提议道。
“坐皇上的不妥当,东门儿边上都是官邸,皇上的车子一出现,他们都要出来迎接的,倒是堵了路。还是坐臣妾的吧,女眷的车辆不容易引起注意。”皇后忙道。
“可是馥春宫离着这里好远……一来一去,耽误好些时候,要不臣妾的轿子就在门口。”陈妃忙道。
“轿子不好,太慢了。”太后忙摆手。
“奴才刚才进来的时候,倒是看见一辆车子在外面。”钱德阅终于把帽子扶正了,指着大门口道,“瞧着眼生,像是外面来的。”
“眼生?”一边陈妃答言道,“可是县主的车子?”
她这一说,众人纷纷看向人群之后默默站着的肖书昕。
默默的,就真的是默默的,安静得好像这场意外的突然到来和她半分关系也没有。
在座众人不管真假,见过没见过桂阳公主肖荣瑜的,如今太后着急自己的心头肉,大家自然都跟着着急。
可是书昕不,她只是站着,没有表情,也没有言语。
“书昕啊,那车子可是你的?”皇后忙问道。
“回皇后娘娘,是书昕的,只是那车子狭小,怕是只能坐下四个人。”书昕低着头,小声道。
“不妨不妨,我们先乘了去,皇上再派人跟着就好。”事出突然,又关系自己的女儿,太后已经来不及卸掉一身喜庆的装扮,忙着便向外走,口中不住叨叨,“这可怎么好,四年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这一摔不要摔坏了才好。”
听得太后这一说,众人才反应过来,桂阳公主这是……有孕了吗?
没有再等人家车主人的同意,太后已经着急忙慌上了车子,又带上了贴身伺候的常姑姑,并拉着皇后也上去了。
“通知出行卫兵,一路护送太后到孙大人府上,不要出差池,有什么事情速来回报。”荣璋向身边跟来的四姐夫道。
不知道四姐夫今天为什么会跟着荣璋。一般荣璋不出行时,四姐夫都是在他的御卫司里吆五喝六呢,今日却跟着来了。
“这里贤妃照应着,一会儿送书昕回去就是。”太后放下车帘的同时,嘱咐我道。
“是,臣妾会照应好,太后娘娘放心。”我忙俯身道。
这边太后“简简陋陋”又“急急忙忙”地出发了,留下一群身着华服的我们,站在慈安宫门口,你瞅着我,我瞅着你。
“不若,各位到晓月轩坐坐。”既然太后嘱咐了我,我还得热情地做个东道。
“好……”
“娘娘,书昕出来的时候不短了,怕我娘在家中惦记着,这就告辞了。”没有等陈妃的话说完,肖书昕伏身道。
“可是县主的车刚被太后娘娘带走了,您要怎么出去呢?”辛离离忙问道,“不若咱们一同先到晓月轩去坐上一会儿,连听听太后那边的消息,说不定公主没事儿,太后晚上还会设宴,请县主一起欢聚呢。”
“公主自然吉人天相,能有什么事呢?只是书昕今天确实出来得久了,本就不大出门,这会儿已经觉得没精神了,还请各位贵主见谅。不知道贤妃娘娘可有平日不大使用的车辇,借给书昕一辆可好。”
“你这孩子,你这样去了,贤妃娘娘受太后委托照应,是要落包涵的。”陈妃上前一步,就要握住书昕的手,看起来竟像是十分亲昵。
书昕轻巧地向后退了一步,竟是低头不语。
气氛……尴尬了,十分乃至九分的尴尬……
魏贵嫔瞧着陈妃一脸的阴晴不定,像是彩染铺子开张一样热闹,忙来打圆场:“县主怕是不惯劳累的,何况此时公主有事,说不定一会儿贤妃娘娘也要去皇上那里,咱们就各自回去吧,若是有什么差使轮到咱们也好在各宫随时找到人。”
“贵嫔娘娘说得对,也是的啊。”一边铭歌忙尴尬笑道,就来扶着陈妃。
“有车的。”我瞧着书昕笑道,“那县主是要在这里等,本宫派人来接你,还是你随本宫到晓月轩去,我派人送你。”
“书昕同娘娘一起,不劳娘娘派车走这一段。”肖书昕说着竟并未再向众妃告辞,只是自己向着晓月轩的方向而去。
“你……”陈妃上前两步,就要着急。
“姐姐别急,女孩子家总是有些傲气的,何况身份尊贵。”魏贵嫔忙拉了陈妃,不让她动气。
“什么尊贵?哪里尊贵?本宫还是陈国的长公主呢,贤妃还是大周国公的女儿的,你们几个再不济也是皇上的妃子,轮得到她一个县主这样爱答不理吗?这还没有过门就不敬尊长了,到了我陈国……还能……还能……”
陈妃的话没说完,忽然瞧见在场的人除了我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别人都在玩手帕的玩手帕,踢石头的踢石头,一点也没有想附和她的意思,才反应过来,大概自己那句“再不济”,挺不济的。
“陈妃姐姐别生气,左右她到了陈国也并不和你这姑母在一处,就让别的姑母头疼去吧。”我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贵嫔说得对,大家都散了吧,回宫都警醒些,桂阳受伤了,说不好咱们都要看顾,此时歇歇神。”
扶着小舟向前去,我看见已渐渐走远的肖书昕身上秋阳洇肆,照得她孤单单得像一只自御花园走失的仙鹤,骄傲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