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七月夜间的风,已然有了寒意。
云芷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间,想要回房,又觉得气闷,整个儿胸膛好似有火烧一般,她咬了咬牙,伸手摸了一把脸,转头去了柳卿卿的房间……哦不,现在是向柳的房间。
“表姐?”
向柳已然睡下,听见敲门声,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点了灯过来,听见云芷的声音,微微一怔。
“这么晚了,表姐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
云芷眼眶还红着,饶是她竭力控制,喑哑的嗓音也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表姐,你……你怎么哭了?”
向柳方寸大乱,一边拉云芷进门,一边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我没事。”云芷深吸了口气,借着昏黄色的灯光,看着满目担忧的向柳。
“小柳儿。”
“嗯?”
“云梁那边有了瘟疫,百姓眼下水深火热,我……”
“表姐想去帮忙?”见云芷面露为难与不舍,向柳柔和地笑了。
“嗯。”云芷点了点头。
“那表姐是想带我同去?”
云芷看着向柳那双漂亮又童真的眼眸,到了嘴边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云芷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向柳满是依赖地靠在了云芷的肩窝,“表姐,你不必为难,我都听你的,你是女医,是有仁心、又有医德的女医,我知你心系百姓疾苦,也知你心中为难。”
“但是表姐,你不要为难,我眼下已经无事,身上的伤也都已经养好,若你觉得我能帮上你,你就带我一道去,若你觉得我帮不上忙,我就不去。如此,你看可好?”
这番话落入耳中时,云芷心下越发难过,鼻尖也酸涩的难受。
她与柳卿卿初遇时,柳卿卿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她那时看着她矛盾重重、每日活的痛苦又自责,便想着这位姑娘,大抵不是个狠心的人。
如今,时过境迁,再看她,又觉得她真真是个很好的人,豁达明理、温顺聪敏,这样好的一个人,难怪惹人惦记,也难怪……能在花楼中存够赎身的钱。
若没有谢庆兰的出现,她与湛新,想来,应该能过的极好。
只可惜……
这世间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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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芷是在半夜离开的,彼时,大多数人已然睡下,她趁着夜色去给忠伯塞信时,一转身,便瞧见了穿着上好的织锦做成的长袍的少年。
没了白裘的加持,少年的身形看上去很是消瘦,隐于暗处时,只一双眼睛亮的迷人。
“你要去哪儿?”
少年站在暗处,紧盯着云芷发问。
云芷心知此事瞒不过,也没必要瞒着,遂,抬脚行至他身旁,低声道:“去云梁,你不是……早知道的么?”
少年皱了眉头,全然没有白日里的纯真可爱,有的只是阴郁和严肃。
“非要去吗?”
云芷叹气,“不然呢?”
少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同你一起。”
“不行。”云芷摇头,扯开他手的同时,顺带着摸了他的脉搏,“裴煜,那是瘟疫,不是旁的,你眼下跟着我去,只会给我添麻烦。况且,若你出事,我真的活不了。”
少年难得黑了脸,如蝶翼般的睫毛垂下,让人看不出眼底的神色。
“那我怎么办?”
“你知道的。”云芷动手帮他理了理衣裳,见他抬眸看自己,便弯着眉眼笑了。
“你跟庆兰走,剩下的,你知道怎么办。”
少年有些不情愿,静默一瞬后,说道:“那我让小满与你同去。”
“不了。”云芷摇头,“让他待在你身边吧,我带着他,反而麻烦。”
“可我不放心你。”
“没关系,我身边有听雨和春生,我会没事的。”
少年低头牵住云芷的手指,轻轻捏了捏,道:“若我先忙完,我去寻你,若你先忙完,你记得来寻我。”
“好。”云芷笑着答应下来,而后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照顾好你自己。”
“你也是。”
“嗯。”
少年盯着云芷微微仰头的笑脸,蝶翼般的睫毛轻颤,而后,垂眸低头。
猝不及防地,一个吻落在云芷额头,惹得少女平静如水的心口骤然一跳!
“世子……”
云芷抬眸,诧异地喊出声。
面前的少年却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秀发。
“去吧,听雨还在等你。”
“好……”
纵是有千般疑问、万般困惑,云芷也都压在了心头。
她对自己说:没关系,人生在世,不是事事都得有缘由的,没必要太执着。
怀着这样的念头,她迎着深夜的风,一路去往云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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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忠伯所言,从金州去往云梁,日夜兼程,的确两日内必达。
站在云梁城门下时,已然是申时。
彼时,云梁城城门紧闭,城楼上也没有什么人,云芷站在马车上,双手做喇叭状,放在唇边,而后大声呼喊:“楼上有人吗?”
她一连喊了三声,都没人回应。
听雨皱起眉头,凑过来道:“小姐,这都第三声了,你说,会不会是所有人都感染了,所以……”
“那也该有人守城门!”云芷神情凝重,云梁是大安西北的一个边城,从云梁出去后,途经三千里山路,便可抵达乌寒国。
乌寒国虽小,却为人卑鄙,多年来一直打大安的主意,时不时就想来犯。
只可惜两国距离远不说,中间都还是山路,乌寒国若想打过来,出发时光是携带的物资,就够他们喝一壶了。为此,自百年前两国一战,乌寒大败后,这些年,再没有大的举动。
可,饶是如此,大安也未曾掉以轻心,而云梁作为边城之地,同样警惕小心,毕竟,他们面对的是一条没有心的毒蛇,但看你何时漏出破绽,他们可一口咬重要害!
“有人吗?楼上有人吗?”
云芷大声喊了又喊,喊到一旁的听雨都快坐不住时,甚至打算直接利用金钩冲上城门时,空无一人的城楼上,总算有了回应。
“来人是谁?”
城楼上的人,头戴兜鍪,声音有气无力,嗓音喑哑难听,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用了最大的声音,以确保城楼下的人能听见。
“我乃裴小世子的医师,途经金州时,听闻此处闹了瘟疫,特来此相助。”
“你说什么?”城楼上的人,又哑着嗓子问了一遍。
云芷站在马车上大声回复,那人总算听明白了些,不知怎的,他没再回话,身影也从城楼上消失。
春生皱了眉头:“小姐,连守城的士兵都变成这样,城中的情况,只怕不好。”
何止不好?!
云芷小脸紧绷,心下沉了又沉。
就城中此刻景象,她都不用进去,便知晓已然差到了极致!
否则,边城城门,绝不会让这么一个病的话都说不好的官兵来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