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出了院,陈子奇专门到镇政府大院里找了弟弟子云,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并邀请他晚上到家里吃饭,叮嘱他将老婆孩子也接回来,全家齐欢聚,除了过年,老陈家还从来没有这样欢聚的机会。
子云面露难色,他说:“孩子上学,她娘三个回不来,我去就代表了她们。”
陈子奇说:“你丈母娘不是在吗?让她帮忙接送老大上学,让美丽带着孩子来,让咱大也高兴高兴,他一定想他那唯一的孙子了。”
子云不情愿地说:“还是算了吧,就不叫她们来了,我去就行了。”
陈子奇感觉子云这次怪怪的,便问:“家里没有出啥事吧?”
子云多么想将郁结在心里,让他百般纠结,万千痛苦的事一股脑儿倒出来,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吞咽了回去。他想到大哥的事情都已经焦头烂额,再加上父亲住院,他的事说出来不但起不到发泄的作用,还会让大哥原本的生活雪上加霜。他只好将这些委委屈屈吞到肚子去,独自熬煎着。
晚上,万淑贤和陈子奇炒好了几个菜,像这样的大场合,陈子奇都会拿出他的老本行,出马炒几个荤菜,虽然比起大厨差那么一点意思,但是如果是家常菜,那就要高一个等级。在陈子奇看来,生活一直奔着好的方向发展,那就是奔头。
子云下班就直奔大哥家,看着围坐在茶几旁的父亲,还有几个小侄子,陈子奇的胸中涌出一股热流。
子云抚摸着大哥的大理石茶几说:“哥,你啥时候买的这个茶几,不错啊。”
子奇给子云眼前摆上了酒盅,给父亲的眼前摆上了白开水说:“你刚出院,医生说你不能喝酒,你今天就以茶代酒吧,让你孙女给你把罐罐茶煮上。”
接着他才想起子云问他茶几的事,他说:“你问这个茶几啊,去年我们包菜卖了个好价钱,你嫂子非要买个茶几,买一套沙发。我本来不想买,这房子十来年了,空间太狭小,我的计划是,今年将地腾出来全种成菜,今年下来菜能卖个好价钱,咱就把上房一盖,院两边盖两排房,盖成一个四合院,再买一套好家具。你看现在,一个房子本来就不大,现在小成啥了。”
子云说:“我觉得挺好的,多幸福啊,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简简单单,平平安安就是福。”子云的语气里透着羡慕。
万淑贤接过话茬说:“子云,我们还羡慕你那楼房哩,你现在的生活,是我们的后代要努力实现的生活。你已经先富一步了。”
子云低着头,脸上一阵发烫,心里一阵发慌:自己被人羡慕的生活,并不是一地鸡毛那么简单,而是海市蜃楼,随时都会消逝。
万淑贤看子云愣着神,没有回应,她知道子云心思细腻,以为哪里说得不对,伤到了子云,连忙解释说:“大嫂说话直,你别往心里去。”
子云端起一盅酒,递给嫂子,自己也举起一盅酒开始煽情:“嫂子,这些年要感谢你,让我哥变成一个这么温柔的人。他以前可不这样。”
万淑贤心直口快地说:“把人家帅小伙挫磨成呆老头了,没有了当年的气焰嚣张。”
子奇也举起酒盅:“咱们都干一杯吧,庆祝咱大出院,也庆祝子云换工作,来到向阳镇发展。”
陈平安举着孙女煮来的罐罐茶说:“今天就差了美丽和那两个孙子和孙女,要是都在就好了,这样的日子以后不多了。”
全家人的目光齐刷刷看着子云,子云装作没听见,闭上眼将一盅辣酒灌入了肚中。哎!生活中的烧辣,就像这酒的滋味,个中滋味并不好受,却能使人上瘾。
子云突然的沉默,家里人怎么能看不出一二,虽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至少能揣测出子云和美丽之间闹了矛盾,看子云的样子,这个矛盾还有点大。
子奇知道子云从小就是父亲的乖儿子,他不像他,心里有事都会说出来,但是子云一定会瞻前顾后,不肯说出来。只是子云不同往日的小心拘谨,拉着大哥子奇陪他喝酒。子奇心里高兴,配合着子云,万淑贤也没有劝杯,只是坐在旁边,等着帮谁代酒。万淑贤坐在旁边半天,也没有谁愿意让他代一杯,哥俩好,感情深,一口闷。
“零是不来拳,一是头一顶,二是哥俩好,三是三桃园,四是四季财,五是五魁首,六是六六顺,七是七个巧(乞个巧),八是八匹马,九是九要九(就要酒)。”
子云越喝越上头,见子奇喝不动,主动要求帮子奇代酒,平时有点闷骚的人,在酒喝上头了后,也会变得热情起来,甚至会变成一个善于表达的人,变成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子云就是这号人,他亲热的拉着子奇的手,翘着舌根说:“哥,今天你输的洒,弟帮你喝,你把弟照顾这么大,弟心里最感激的一个人就是你。来哥,今天弟一定要好好跟你喝一次酒。”子云一边亲热,一边哭,像是回想起了以往的伤心往事。
子奇的酒大部分让子云喝了,以子奇的酒量,喝三瓶辣酒都没有问题,结果一瓶都没喝到。子奇看子云还在往自己酒盅里倒酒,连忙示意万淑贤在趁子奇不注意的时候,将酒瓶子里剩余的酒换成了白开水。最后就任凭子云往自己酒盅里倒,人喝醉酒后,味觉似乎也不灵敏了,也没有喝出白开水的味道,像喝酒一样,一口一口的嘬着。
陈平安刚出院身体还恢复的不太好,子奇示意女儿,将父亲送回老院子休息,因为子奇家院子里只有两间卧房,没地方睡,幸好老院子距离子奇家不是很远,只要绕两条巷子就到了。嗜酒的陈平安连酒盅都没有沾,心里不是滋味,便没意思的回去了。
子奇继续陪着子云,兄弟两人掏心窝子的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