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死沉沉的重,沉得像拖着几百斤的石头。
淑贤太焦急了,她咬紧牙关,向前面的黑暗走去,无论是深渊或是光明,她都豁出去了。
子奇像只患了病的老虎似的,声音发颤,一动不动。
淑贤一边走,一边安慰他:“我们马上就到了,见到医生就好了。”
此时,淑贤的安慰对于他而言就像一颗定心丸,像指引他坚持的明灯。
子奇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停下缓可,我们再走。我又重又大,你能拉得动吗?”
淑贤表现出了黄土高原上女人的坚毅:“你再忍一忍,咱们马上就到医院了。缓下我就彻底没力气了,你给咱把路看着,到县城我就分不清路咧。”
进入县城后,子奇用一个胳膊撑着身体,蹲在车子上,给淑贤指着路,以免她迷路,再走很多冤枉路。借着月光,子奇看出了她的疲累。她头上的头上因为汗水的浸湿,一股一股地拧在头上。脖子上还搭着几缕。
淑贤走了两个多小时,脚底都快起火了,才将子奇拖到了县医院。县医院里的值班医生,许是心情不太好,凶巴巴地将淑贤和子奇迎进了医院,送进了急诊室。
经过医生全方位的诊断,子奇的腿上的疮还未波及骨头。所以,还未达到截肢的程度。但是如果晚来几天,可能伤及骨头。因为腿上的疮都已经在皮下化脓,腿部做个手术是免不了的,需要将腿上的疮割掉。
将子奇送到了医生身旁,淑贤的心才安定下来。
医生给子奇的腿上敷上了药,缓解了疼痛,但是手术安排到了次日的早晨。被腿疼折磨了一天的子奇终于安静地在病床上睡着了。淑贤还在医院里办理着各种手续,她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其中包括结婚时子奇家给她的钱、结婚当天的礼钱。
办理完手续,淑贤才将架子车上的锅碗和一些生活用品拿下来,分门别类地放到了医院给分配的床位旁的柜子里。
医院的床位并不是太紧,淑贤可以在旁边的空床位上舒适的睡到天亮,但是她没有,她却拿了一个凳子,守在子奇的旁边,看着子奇因疼痛而紧锁的眉毛,以及还没有来得及擦洗的泥土。她本来想洗个毛巾帮子奇擦擦,但是看子奇睡得香甜的样子,她没有舍得打搅。
最后,她就在各种纠结的思想斗争中,不知不觉地睡去了。
早上,医院楼道里开始嘈杂起来,有护士查房的声音、推医药车的声音、病人家属被召唤的声音······
子奇在嘈杂的吵闹声中惊醒,他看到爬在床边熟睡的淑贤,竟然忍不住心疼起来,给她披上了被子。
淑贤醒来后,看到自己身上披着子奇的衣服,她的心“呼”一下热了,心底漾起绵绵的幸福感。
早上,医生给子奇做过各项体检后,就将他准时地推进了手术室。淑贤滴水未进地守在手术室的门口,脑海里一团胡思乱想,一一的闪现,又被她一一地否了。
两个小时的手术,她在门口盘旋了两个小时。直到医生情绪平静地将子奇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她的心才肯踏实。
不是忙着去打水,就是准备做饭的材料。
“你睡一会儿吧!”子奇说
淑贤却有些恍惚,一时不知道声音从哪里传来。
“你歇一会儿吧!”子奇再次说
淑贤这才反应过来,是子奇跟她说话。从子奇说话的语气里,透出来的温柔,她的心又一次“呼”地热起来,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她幻想自己从地上跳起来,猛地向子奇扑过去,子奇将她狠狠地搂住。
但是,她又被那些矜持、委婉、含蓄的想法给困住了。她终究没有那么奔放。
她只是怯怯地问了一句:“你想吃啥?”
子奇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做点面吧。”
为了让子奇吃一顿好吃的面,淑贤无论从盐菜、和面都是用心完成,他做了两碗饭。谁知子奇吃完一碗没够,将淑贤没来得及吃的一碗面吃完,还追问锅里有没有面。
淑贤愣了半天神,这是自己做的面好吃呢?或是子奇饭量好?
淑贤又重新备盐菜、和面。为了让子奇吃饱,她又做了大半锅面,并开心地要飞起。
此后,子奇与她说的话多起来。
终于有一天,子奇拉住了淑贤粗糙的手:“我出院了,咱们就去给你买一个戒指。”
淑贤先是震惊,然后嘴角上扬,心脏高高跃起,又落下,整个人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她的双唇抖动着,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听不见声音,“滴嗒”一颗晶莹的泪花落到了被子奇牵着的手上,她的眼里满是激动:“嗯·····嗯······”
病房里的人、护士,都惊讶于子奇的饭量。
“这哪里像个病人,这么能吃!”
“给你取个新名字叫‘吃八碗’!”
反正子奇能吃,淑贤却从未嫌弃,他想吃什么,她就愿意给他做什么,他想吃几碗,她就做几碗。
病愈出院后,子奇胖了一圈。
也不知道是出于歉疚、感激、或是爱,办理出院手续前,子奇拄着拐杖,带着淑贤在静宁县城里浪了一个上午,她给淑贤买了一只银戒指。对于淑贤来说,不管是金的、银的,只要是子奇买的,就是最金贵的,她已经乐得摸不着南北了。
下午办完出院手续后,淑贤嫌拖拉机抖动厉害,对于子奇的伤口愈合不好,她竟然再一次将子奇用架子车拖回了家。
这个憨憨的女人,为了她的所谓的爱情,傻傻地付出着。
因为子奇的腿没有被截肢,或者因为这次危难,她得到了爱情。一路上,她像喝了清醇的酒,嘴角上一直挂着笑容。竟也没觉得累,就已经到了家。
自这次以后,子奇的心才算真正的踏实了,他在心里默默地为婉兮送去了祝福。沉下心来,他觉得身边的这个女人也许才是适合他的。
他开始尝试着接受宿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