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辞,对不起……”顾言溪看着眼前陌生绝望的傅砚辞,“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既然无法做出改变,那就只能……尽量减小它带来的影响……”
她不是没有想过告诉傅砚辞事实。
可是然后呢?
看着他每天因为知道她命不久矣的事实而郁郁寡欢吗?
傅砚辞冷笑,“减小它带来的影响,所以就是对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吗?顾言溪,这没有意思!很没有意思!”
顾言溪脑子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不知道要说什么。
傅砚辞看着她,眼底漆黑得像是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如果你跟我结婚不久就要死,那我觉得,这个婚,不如不结。”
“傅砚辞……”顾言溪动了动僵直的身子,却没能往他那里走出一步,“所以你觉得……我们不结婚,才是更好的吗?”
傅砚辞看着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着,痛得要滴出血来。
他冷冰冰地一字一句道:“没错,同样的痛苦,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他再也承受不了失去一个人后,如坠冰窟般的绝望和窒息。
那样他真的会疯。
或者说,他现在已经疯了。
顾言溪眼底闪过一丝无措,她上前要去抓他的手,“傅砚辞,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你现在不想结就不结,你只需要知道,如果结婚,我的对象一定是你……”
“够了!”
傅砚辞甩开顾言溪的手,脑子像是被炸过一样疼,他甚至难以看清跟前顾言溪的脸,痛苦的情绪拉扯着他,让他的声音阴沉得可怕,“顾言溪,你没有看见我难过的样子,你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你让我得到又失去,反复的折磨只会让我生不如死,你懂吗?”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像是一头躁动不安的野兽,此刻这只野兽的眼里写满了受伤和阴郁。
顾言溪被他推开,下意识地扶沙发。
她看着傅砚辞脸上的抗拒和排斥,试图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呢?
要死的结局她改变不了。
她除了给他带来一次又一次的痛不欲生,又能做什么呢?
就像现在,傅砚辞咬着牙对她说:“顾言溪,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把我当作你的爱人,从来都没有坦诚地对待我,你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我只能去查,我只能一次次被你丢下,一次次地被你抛弃!”
“如果这一次,我不去追究,不知道真相,那么哪天你死的时候,我连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言溪手脚发冷,“傅砚辞,我骗你是我的错,但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你太自以为是了!”傅砚辞一步步地走近她,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到现在你依旧觉得,隐瞒我,欺骗我,是为我好,这真的是为我好吗?”
“你身上有那么多的秘密,可你什么都不说,你擅作主张,一个人改头换面跑到法国的时候,你的家人在为你举办葬礼,在为你伤心难过。”
他一字一句地细数着,“温阿姨因为你差点哭瞎了眼睛,顾叔叔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有人为此而心里好受了吗?没有!我也不好过!没有人是好过的!”
“顾言溪,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该坦诚地对待你身边的人?嗯?”傅砚辞冷冷地问。
顾言溪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听见了有什么从高处崩塌的声音。
就像一根皮筋,你拉它拉得越紧,那么它弹回来打在手指上的时候,就越痛。
傅砚辞,就是那根皮筋。
一根差点被她拉扯到了崩坏点的皮筋。
顾言溪空白的脑子理不出任何的思绪。
她听到了自己近乎嘶哑的声音:“我没想过后果会这么严重,我以为,只要牺牲我自己,那么其他人就都可以好……”
“你能不能放下你所谓的牺牲精神?”傅砚辞一听到牺牲这个词,立刻就被刺激得失去理智,瞬间怒不可恕。
从他感受过顾言溪“死”了一次的痛苦之后,他便再也听不进去任何一个跟“死”字有关系的词。
他拽着顾言溪的胳膊,怒声道:“你的牺牲并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它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因为总有在乎你的人,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就好像依依,她是为了你,才变成植物人,躺在病床上!”
顾言溪脸上血色全无。
这把由傅砚辞亲手插过来的刀子,瞬间扎得她体无完肤。
她以为有些事情不刻意提起,就会被遗忘。
可是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怎么会被遗忘呢?
她虽然躺在那里,说不了话,做不出动作,可是她姓傅,她是傅南依,是傅砚辞的亲妹妹。
她之所以还能活着站在这里,是因为傅南依替她挡了那颗子弹。
就算柳建元是幕后推手操控了这一切,可傅南依,终究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
傅南依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
傅砚辞说得没错,因为她的自以为是,因为她所谓的牺牲精神。
对此,她百口莫辩。
她只能任由这些犀利的话语将她的心脏戳得鲜血淋漓。
愧疚和恐惧像是从水里面伸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线,将她一点点缠绕,一点点带进那深沉的湖底。
“傅砚辞……”顾言溪的声音突然恢复平静,或者说,趋于机械。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得到后的失去,真的比短暂地拥有更痛苦吗?”
真的吗?
“是!”傅砚辞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很痛苦。”
他像是被什么扼着喉咙,声音嘶哑低沉得可怕,又像是被逼迫着一字一句才挤字道:“顾言溪,我不愿意跟一个……快要死了的人结婚!”
恐惧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
这一刻,他分不清,自己不能接受的到底是“结婚”,还是“她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