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小女人,能当县委书记?”
“她的声音倒是真好听,像什么呢,树上的鸟鸣?婉转的溪水?”
会议室后排,刘青河隔着满满的人头望着主席台有些发呆。
他仿佛不是来采访的,而是来听之音的。
而这之音,就来自台上正在讲话的美女书记岳小樱。
刘青河一门心思落在岳小樱身上,岂不知他将很快陷入一场场数不清的风波漩涡。
今天这个会议,就是第一场。
2月14日,情人节。
这天,林青县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筹建三年的重点工程林青县迎宾馆正式启用,二是在迎宾馆召开了全县干部大会,主持会议的就是年前刚刚上任的县委书记岳小樱。
岳小樱虽然已经42岁,但却依旧保持着少女般的苗条身材,加之容颜秀丽又保养得好,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马尾辫,乌黑乌黑的。
假如不知道她是县委书记,走在街上绝对是招人眼热的大家闺秀。
这次干部大会,是岳小樱跟全县干部的见面会。
岳小樱原来在邻县任职,前不久市里干部调整调到林青县,据小道消息说,别看她长得美,工作作风却相当泼辣,所以对于她这次首秀,大家都相当重视,能有资格参加这次会议的一个都不少。
《林青通讯》更是不敢怠慢,派出了副总编兼编辑部主任徐在山、新闻部主任刘青河和摄影记者牛玉槐组成的采访组。
按理,这种大会很平常,没有什么奥秘,无非是领导讲话、提要求。稿子写起来也是中规中矩,通常是写个消息配张图片,需要的话讲话全文照发,完事。
编辑部之所以派出重量级三人,无非是显得重视。《林青通讯》是县委机关报,隶属宣传部,不能没有这个态度。
岳小樱的讲话稿是早就拿到了的,就摊在面前。正因为如此,负责文字稿的刘青河一身轻松,这才听呆了。
刘青河对岳小樱的第一个印象是声音很特别。
“她的声音到底像什么?”
刘青河想找个词,准确形容岳小樱的声音。
岳小樱讲的不是普通话,但也不是她家乡的土话,说话喜欢卷舌儿,有点南方人的味道,听起来娇滴滴,清脆,婉转,好像一句抓不住就要飞走的样子。即使讲起官话来,也是别有一番味道。
这是刘青河第一次听岳小樱讲话,因为她的声音,他对这个新书记有了种莫名的好感。
“你瞅瞅那棵牛大槐树,这回露脸了!”正胡思乱想,跟刘青河并肩坐在一起的徐在山碰了碰他胳膊,把嘴巴凑在他耳朵上说。
“牛大槐树”说的是摄影记者牛玉槐,报社里都叫他牛大槐树。
刘青河抬眼看看,咧着嘴乐了。
牛玉槐这回绝对不轻松。
按照摄影记者的基本要求,他不但要拍岳小樱,主席台上的每位领导都要拍,主席台全景要拍,会场全景也要拍。拍出来的领导不能闭眼,不能低头,神情和姿态都要优美,这才是过关的照片。
牛玉槐刚进报社一个月,是总编王一洛把他挖来的。
牛玉槐其实是个农民,今年三十五了,原来在乡里走街串巷给人照相,顺便拍些田园风光。每年春天拍村姑头上包着方巾锄地,脸上笑得像一朵花;夏天拍光膀子的汉子浇地,捏着水管子水花哗哗从天上落;秋天就拍小孩子抱着大玉米傻笑。年年如此,雷打不动。
关于他这个土生土长的摄影家,有个形象的故事:
那年春天他骑摩托车下乡,路过一片开花的苹果园,园里有个漂亮的小媳妇正在拔草。春色,阳光,鲜花,女人,他二话不说停下摩托车就跳到了地里,端着相机弯着腰边拍边快速向女子接近。
女子听到动静抬起头,见一个男子弯腰向她扑来,顿时吓得哇哇大叫,拾起土坷垃蛋就向他砸来。
牛玉槐还不放弃,一边说:“别动,别打,我是摄影家!”一边又抢了几张镜头,见旁边地里有人跑来,这才转身跳上土堰一溜烟跑了……
牛玉槐把这些照片都投给了省市报刊赚稿费,不过奇怪的是,大城市里那些坐办公室的编辑就喜欢用这种照片填空。
一来二去这家伙就在县里有了名气,圈内人都知道有个会照相的牛玉槐,在上边发了不少稿子。
令人生气的是,牛玉槐这人就跟他的姓一样牛,进了报社除了王一洛谁也不服,连副总编徐在山都不放在眼里,说话牛气冲天,一不顺心就发牛脾气,弄得没人喜欢他,大家就送了他个外号“牛大槐树”,又老又硬的意思。
刘青河跟他铁不对眼。
更令人生气的是,这小子走街串巷惯了,见的人多,从来不怯场,见了越大的领导越兴奋,对他拍的照片领导还很满意,你说气人不气人!
现在,这小子就是这样,像打了鸡血,抱着相机左扭右扭,弯腰低头,咔咔拍个没完没了。
看了一会,突然,刘青河笑了,他发现牛玉槐与会场很不协调。
台上领导西装革履,连岳小樱也穿着小领西装。台下的大小干部更不用说,商议好了一样,西服里面一律是雪白的衬衣领带。
牛玉槐却是穿着件灰色旧羽绒服,帽子耷拉在脑袋后面,随着他的拍摄动作晃来晃去,两根帽带飘来飘去,滑稽得很。或许没想到会场空调这么热,干脆拉链拉开了,露出里了里面褪色的圆领秋衣。
再看电视台的记者,两架摄像机,一架架在会场中央全程录像,一架在会场穿插拍摄,尽管他们没有穿西装,却也是精干的休闲装。
这一对比,牛玉槐的邋遢便出来了。
刘青河把他的发现悄悄说给徐在山,徐在山叹了口气:“哎,狗肉终究上不了席面……”
俩人乐得看热闹,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却不知道,他们这次采访惹了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