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看女儿神情凝重,就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绝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她高兴了一晚上的心情,渐渐收了起来,坐回蒲团,示意对面的位置:“坐吧。”
程迢迢走了进去。
每走一步,她的心脏就往下沉一寸。
印象里,她每次跟母亲谈及自己的感情,都是在茶室,结婚,离婚,都是在这里,都是这个位置,都是不欢而散。
快走到的时候,程迢迢脚步一转,去了小沙发,没再像以前那样,跟母亲面对面。
红泥小火炉上的水已经烧开了,程夫人用布垫着把手,拿起水壶,将滚烫的水注入杯子里,也要给程迢迢倒一杯,但程迢迢拒绝。
“妈,不用给我倒,我现在,可能不太合适喝这些。”
程夫人抬头:“怎么不合适?”
“我……我……”程迢迢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磕巴了很久。
程夫人不着急,没有催也没有追,放下茶壶,自己端起安神茶,吹开茶面的热雾。
细看,她的手,有些轻微发抖。
就像是隐隐猜到了什么?
程迢迢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终究是一咬牙说出来了:“我怀孕。”
茶杯啪的一声被丢回了桌上,程夫人严厉的目光一下盯住了她,继而又落在她腹部。
程迢迢站起来,开了个话头,往下就没那么难说了:“是当初那个孩子,我疏通了关系,没有打掉。”
她没有供出林与幼。
她往前走了一步,“妈,我跟周征是真心相爱,我这辈子除了他,不会再要别人,您成全了京宴跟与幼,能不能也成全我跟周征,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
程夫人气极反而笑出了声:“原来是打这个算盘!”
“你觉得我今天因为丢丢高兴,就趁热打铁,又给我弄出一个孙子,你想博一把,赌我没准会成全你跟周征,专门挑在三更半夜,觉得我现在开不了祠堂,是吗!”
程迢迢抿唇:“您可以开祠堂,可以动家法,也可以打死我,一尸两命,只要您敢,只要您舍得。”
程夫人点头:“很好,你还赌我舍不得。我是舍不得,你是我亲姐姐的亲女儿,也是我一手养大的女儿,我怎么会舍得打死你?”
她看着程迢迢的肚子,目光深深。
这几个月,程家出了太多的事,接二连三,应接不暇,她难免疏忽,而她就在她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五个多月了,引产是太大了,会伤害你的身体,可以,我可以让你生下这个孩子,但生下孩子,我也不会让你跟周征在一起!你死了这条心!”
程迢迢眼眶一热,看着母亲:“就因为周征不是出身豪门,没有万贯家财,所以您就铁了心不许我们在一起?”
“妈,您当年也是这么被外祖父和外祖母逼着跟您的初恋分开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明明应该比谁都感同身受我的痛苦,您为什么要变成您最讨厌的那种人?”
程夫人抿紧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程迢迢哽咽道,“我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您会有所改变,原来是我的想法太天真。”
她深吸了口气,决绝道,“我会生下孩子,我也会跟周征在一起,我不是三岁小孩,也不是您养的一只猫一条狗,我以后,不会再听您的话了。”
最顺从,最乖顺,最懂事的女儿,终于还是在这一夜,彻底“叛逆”。
程迢迢打开茶室的门,迈步要走。
程夫人闭上眼睛,身心俱疲地问:“为了一个男人,你就不要妈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