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京宴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一个酒吧的男公关。
他确实有一副顶好的皮囊,刚刚在酒吧“挂牌”,马上就被几个年过五十,丰乳肥臀的白人阿姨点了过去。
他眼瞎耳聋,看不见听不到,被几个人围坐在中间,想跑跑不掉,想躲没地方,他的反抗,反而成了阿姨们的乐趣。
一双双手,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胸肌腹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知知靠着墙,数着酒吧老板给她的钱,饶有兴致地看着。
看程京宴的脸色紧绷,嘴唇紧抿,呼吸加重,一副隐忍又不堪受辱的可怜样儿。
怎么说呢?
换成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会因此心软,觉得过意不去。
可如何是好啊,知知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她甚至还缺德地说起风凉话。
“大老爷们,让人家摸两把又不会掉块肉,至于反抗成这样吗?生活都是这么残酷的,反抗不了,还不如躺平享受,阿姨好,阿姨妙,阿姨给钱最大方……呃?”
程京宴明明看不到,而且酒吧这么嘈杂,乌泱泱的人头攒动,可他也不知怎的,却能精准地“看”向她的方向。
他闭着眼,可知知真有种被他叮着的感觉。
他似乎,真的,生气了。
哦。
那又怎么样?
难道他还能过来打她吗?
知知哼笑一声,端起托盘走到卡座。
她在这家酒吧当服务生,酒吧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也不乏有一些男的想趁机揩油占便宜。
知知虽然才二十岁,但她从小一个人摸爬打滚,比老油条还要老油条,轻轻松松就化解了这些咸猪手。
还收到不少小费。
她转身要回吧台,瞥见富婆那一桌。
程京宴表情冷淡,不肯给面子,富婆一开始还觉得有个性有趣,但渐渐的开始生气了。
骂了一句什么东西,端起桌子上的酒就泼向程京宴——
没泼到。
酒液被托盘挡住。
程京宴在托盘后,脸上滴酒未沾,酒液沿着托盘滑落,落在他的裤子上,才让他感觉出什么。
他眉头微微蹙动,抬起头,“看”着知知。
知知觉得吧,差不多就得了,一起喝杯酒,玩一玩就行了,泼酒也太侮辱人了吧。
她笑笑:“Cheng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没能让女士们高兴,是他失职了,这样吧,我先带他走,换其他嘴甜的帅哥来服务女士们。”
她拉起程京宴要走,可富婆们也没那么好说话,她们花钱是来找乐子的,现在乐子没找到,反而找了一肚子火,怎么肯轻易放过他们?
泼酒的女人看着她的脸:“你是中国人?和他一样的?他是你的男朋友?”
知知礼貌道:“不是,我们只是同事。”
富婆冷笑,她说的是英语,声音高昂尖锐:“同事?骗傻子呢!我们碰他一下,他就像躲避瘟神一样,你拉着他的手,他却那么听话!哦,我知道了,你们是合起伙骗钱的吧!”
知知抿唇:“女士,你言重了,我这就去为你更换服务更周道的帅哥。”
她拉着程京宴马上要走,富婆勃然大怒,咒骂一声:“Stinky-Bitch!”
然后随手论起桌子上的一个酒瓶就要朝知知的后脑勺砸去!
程京宴被酒液飞溅到,敏感得猜到什么,一把将知知扯了过来,按进自己怀里。
啪——!
的一声,酒瓶在程京宴的肩膀炸开,知知愣了一下,从他怀里抬起头,看到玻璃四下飞溅,犹如一捧钻石。
她怎么都没想到程京宴居然会替她挡这一下!
她立刻从他怀里出来:“程京宴?!你没事吧?!”
程京宴嘴唇紧抿,表情有些痛苦。
下一秒,知知直接掀翻了整张桌子,泼了那个富婆一脸的酒,在一片惊呼声咒骂声里,她拽了程京宴就跑。
酒吧老板在她背后大喊:“lin!王八蛋!我不会放过你的!”
lin。
林。
林与幼。
酒吧的音乐声震天响,伴随着各种语言的咒骂声,林与幼拉着程京宴,从人群中穿梭而过。
很多只手伸出来抓他们,林与幼左躲右躲,推倒了各种东西,阻碍了他们的脚步。
她拉着程京宴跑出了酒吧,跑到大马路上,夜风吹起他们的衣服,好像全世界都被他们抛在身后。
那一晚他们不知道跑了多少路,直到一个孤僻无人的暗巷才停下来,各自靠着一边墙喘气。
林与幼撑着膝盖,忍不住生气:“那个酒吧我又不能去了!又得换一家工作了!都怪……”
“怪你自己。”程京宴平静地打断她的话。
林与幼瞪眼。
程京宴调整好了呼吸,直起身,说:“你需要我帮你赚钱,可以好好的跟我说,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
林与幼感觉不对:“不是,你是不是没聋?听得到声音?”
并不是。
程京宴只是猜得到她会说什么话,他没有停顿地继续道:“你可以跟我说实话,告诉我,我能怎么帮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不会拒绝。”
林与幼:“我……”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你是我的恩人,但,我不喜欢被人出卖。”他闭着眼睛,睫毛的阴影落在脸上,像易碎的羽毛。
他声音低沉了下来,“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不是天生看不见听不到,我是被人害的,我之所以沦落到这地步,就是被人出卖,我信任你,你却给了我第二次伤害。”
林与幼:“……”啊这……
程京宴伸出手:“请写下你的联系方式,等我找到我的家人,我会联系你,欠你的钱,我都会还你,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我不会再拖累你了。”
“……”这些话听得林与幼半夜醒来都得给自己一巴掌。
她、她是唯利是图,但也没穷凶极恶到这个地步。
何况他们在一起住了一个星期,还是有点感情的。
他现在又聋又瞎,还被人追杀,离开了她,他还能去哪里?他还有命吗?
林与幼舔了下唇,好吧……
她承认,今天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她错了,要不是她卖了他,也不会有这些事了。
他还为了救她,挨了一酒瓶。
越想,林与幼越愧疚,觉得自己真该死啊……她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仔细写下:“对不起啊。”
程京宴摇摇头:“不用跟我道歉,本就是我唐突了。”
“没有没有没有,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卖你。”
程京宴:“你一个人生活确实不容易,我又残又废,拖累你了。”
林与幼要哭了:“你吃不了我多少米,没有拖累到我……哎呀你别说了,反、反正我们今天赚到了不少钱,还能支撑一些日子,走吧走吧,我们回家了。”
程京宴动也不动。
林与幼拉了拉他的手:“回家,好不好?”
程京宴顿了一下,终究是被她拉着往回走。
林与幼想着路过药店给他买点药吧,他肩膀好像流血了,挺疼的吧……她真作孽啊,怎么能欺负残疾人呢?
而程京宴她看不到的角度,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这个小姑娘,心确实不坏,三言两语的,就又同情心泛滥了。
等他回家,多给她一些钱,他还是头一回,冲着一个小姑娘卖惨呢。
哦,那一酒瓶,他也是故意挨的。
想让她心疼,不好意思再丢了他。
他也是头一回,哄骗一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