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幽园。
卧室内,窗帘紧闭,不透一丝光线。
只亮着两盏落地灯,光晕昏黄,静默地笼罩着一地狼藉。
书架被掀翻,当装饰的木雕工艺品碎了满地,几个白色的小药瓶掉在地毯上。
一只枯瘦的,上面爬满狰狞疤痕的手,虚弱地抓起药瓶,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整瓶止疼药往嘴里倒。
“二爷,别!”许清欢被唐易领进门就看见这一幕,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想上前阻止,却被沈修瑾狠厉的一个眼神吓得硬生生僵在原地。
许清欢只能硬着头皮提醒:“二爷,这一罐药全吞下去,对神经损害很大……严重的,会中毒的……还会产生幻觉!”
沈修瑾没理会她,整瓶药往嘴里灌,
唐易看着这一幕,眼眶湿润。
许清欢急道:“唐助理,你去拦他啊……”
“二爷太疼了……”唐易悲悯又无力,喃喃道,“这样要是能让他好受点……也好。”
唐易很清楚,沈修瑾如今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痛苦,他曾经违背天道,硬要留下记忆的时候,也被业火烧身。
是灼烧皮肤,也不过短短几分钟,但对唐易来说,好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业火爬满每一寸皮肤,不是纯粹的热,而是这世上无数种最极致的痛苦融汇在一起,再施加在他身上。
极寒,极热,剧痛,撕裂……无数种最严峻的折磨交织。
只不过几分钟,唐易就恨不得当场死了。
缓过来以后,他硬是休息了好几个星期,才算从那场折磨里走出来……
可二爷……
业火,就寄生在二爷体内,时常折磨着他……整整十八年了。
业火给他灭世魔尊的力量,也给他无尽的痛苦。
这十八年里,他数次回溯时间,去陪伴苏乔……付出的代价是业火发作,加倍反噬。
他的身体,已经承受到极限了。
这一次……恐怕又动用了业火的力量。
沈修瑾仰面倒在地上,浓烈的药性,烧灼着他整个胃,可那点疼痛,比起他承受的,压根不算什么。
很快药片的药性发挥作用,短暂地麻痹了所有感官,沈修瑾机械性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他感知不到自己还活着,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
沈修瑾拖着沉重,残破的躯壳,一步一步走到床边,他连弯身都很费力,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拉开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
他如珍似宝般,取出里面的本子。
战栗的手指,翻开的每一页,都能看见她留下的痕迹,他活下去的意义……
——绝对不能忘记,沈修瑾。
——我的阿瑾,是全世界最最最最帅的人。
——阿瑾,是我全天下最爱最爱的大宝贝。
——我的阿瑾,是最好最好的人。
……
她夸他的时候总是很夸张,喜欢用‘最’这种极端的词……
最爱最爱。
最好最好。
……
沈修瑾想伸手去碰碰上面她留下的字迹,可他伸出去的手,已经面目全非。
他如今……已经面目全非。
看沈修瑾已经平静下来,许清欢壮着胆子,走到沈修瑾身后,轻声道:“二爷,我替您诊脉,检查一下身体吧……”
“出去。”
沈修瑾没回头,但轻轻两个字,散发出来不容抗拒压迫感。
许清欢回头跟唐易求救,唐易脸都皱起来,双手合十求她再坚持坚持。
二爷的身体,绝不能这样放任不管!
许清欢沉吸了口气,试图鼓起勇气,可看着沈修瑾的后背,她整个人又垮了下来。
不行不行……太恐怖了。
谁敢在沈修瑾面前还嘴啊??
“沈、修、瑾!!”
楼下突然传来一道大喇叭声。
许清欢有些震惊地看向窗帘紧闭的窗户,还没反应过来,又是更大的一声吼,中气十足,震得整个房间都在抖。
“你听好了,再不出来见我,我把你这一园子破玫瑰都、给、你、烧、了!!!”
听着这霸气熟悉的声音,唐易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太太!!
是太太来了!!
呜呜呜呜……救星来了!!!
沈修瑾有些迟缓地转过身,面相窗户,他好像听见苏乔的声音。
又担心是吃了药的错觉。
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拖着步子,走向窗户,顺手,还不忘戴上面具。
拉开窗帘,外面明朗的天空笼罩着一片灿烂的玫瑰花海。
而比玫瑰更绚烂刺眼的,是置身花间的那个人。
沈修瑾怔在原地,好像漆黑无边的世界里,突来了一束光……
苏乔此时一只手拿着喇叭,一只手叉着腰,站在花海里。
而她身后,是一群被叠罗汉般堆在一起的鬼影手下。
——都是想拦她路的!
她把喇叭声音调大最大,正想继续输出,先看见楼上的窗帘拉开了!
沈修瑾的身影,出现在窗边。
苏乔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
他明明站在高处,是被仰望的人啊,可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孤独悲伤?
“沈修瑾。”苏乔举起喇叭,一字一字,大声问他,“黎曼姿说你有个死了的白月光,埋在司幽园后山,你对我好……是因为我长得很像你那个白月光!她说你把我当替身!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她不信黎曼姿,毕竟那女人的人品,约等于零。
苏乔想要一个答案,那她就要面对面,亲口问沈修瑾,亲耳听到他的答案!
可苏乔心里也明白,纵然是沈修瑾说的,也不能全信的。
这男人的嘴,比石头还硬……
她不只有耳朵,她还有眼睛,还有一颗心,她可以去看,去感知!!
现在,她朝沈修瑾……朝她的黑袍师父,走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