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正是晚饭时间。
玻璃窗外,马路堵得水泄不通,只用眼睛看,就觉得嘈杂。
玻璃窗内,轻音乐,白色瓷杯盛着热巧克力。
昏暗的吊灯悬挂钢化桌上方,在安雯面前,印出一个圆形的光晕。
安雯看了眼时间,梁草迟到了。
翻了翻手机,不自觉打开和顾峥的聊天页面。
聊天记录停留在中午,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去西郊别墅。
安雯的回复是:上班,忙。
其实,她今天没去公司。
她故意这样说。
不怕他知道。
更想他知道。
哪怕他来质问。
可他多冷静啊。
一切都像她的独角戏。
“抱歉,堵车。”突然的声音。
安雯思绪回来,放下手机。
梁草坐在安雯对面,招手服务员。
她点了一杯咖啡,把菜单递给安雯:“安总看看,还要点什么,让安总久等了,今天我请。”
安雯不是来套的。
她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假模假样笑了一下:“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
梁草扶了下眼镜:“安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快人快语。”
这就变安小姐了?
安雯并不计较称呼。
再说了,现在创熠可不止一个安总。
听着就想起那些,烦!
安雯调整情绪,抿了口热巧克力,语气悠悠:“是你面具戴久了吧。”
像安雯这样富养的千金小姐,学过礼仪、见过世面。
就算本性如她,只要想拿下腔调,对方是占不到便宜的。
梁草轻轻勾着嘴角,恭维:“要是有条件,谁不想活得像安小姐一样天真纯性呢?”
安雯觉得‘天真纯性’四个字,像是在说她没脑子。
但她无意拉扯,放下白色瓷杯,开门见山:“说吧,你上次的话是什么意思?”
梁草慢条斯理打开包,拿出一叠资料,放在钢化桌板上。
安雯主动拿过来。
是她的资料。
像简历。
却比简历详细更多。
安雯面无表情地翻了翻,放下:“别卖关子了,我没什么耐心。虽然我想知道,但你不就想我知道吗?要是我改变主意了,你不就得不偿失?”
梁草眼神变得有趣,靠着椅背:“我收回刚才的话,安小姐成熟了很多。”
“我不需要你评判。”安雯双手环抱胸前,拿着气势,“你可以继续讲了。”
梁草缓缓点了两下头,抛出引线:“你应该知道顾总很听他母亲的话吧?”
安雯思绪一转,蹙眉:“你想跟我说他是妈宝男?”
“咳!咳咳!”梁草被口水呛住,表情管理失控,露出无语的表情。
安雯耸耸肩膀:“不好意思哦,年轻人嘛,思绪比较活跃,谁让你像牙膏一样,挤一下,出来一点。”
梁草放弃了,发现根本无法同安雯用谈判技巧,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梁草坐正:“顾总选择你,是因为他母亲觉得他该结婚了,而他在一堆世家小姐里,选了你。”
安雯盯着梁草。
好一会儿。
忽地,安雯笑了,像是看见压轴大菜是白米饭般不可置信:“没了?”
梁草没应话,好整以暇。
安雯小小翻了一个白眼儿。
说什么选选选!
搞得她还以为顾峥有什么白月光,而她正好长得相似,或者性格相似,所以被选择呢!
安雯又翻了一下自己的资料:“谢谢你哦,告诉我,我在一众世家小姐里优秀到脱颖而出。”
她舒了一口气,矫揉造作地别了下发丝:“我还以为顾峥一开始只是看中我的美貌呢!原来他比我想的更有内涵嘛!”
安雯姿态得意,慢悠悠摸出钱包:“我们AA吧,不想你请我,我也不太想请你。”
雷声大,雨点小。
简直浪费时间!
梁草不轻不重,笑了一下。
安雯打开皮夹的手一顿,抬眸,她看见梁草的恣意填在眉心。
梁草笑言:“你不会真觉得他爱你吧?”
僵持几秒,手上的皮夹合上,安雯看着梁草,等着后话。
咖啡店服务员送来咖啡,梁草说了声‘谢谢’。
她抿了一口咖啡,才又开口:“安小姐,你对他来说,就像一个项目。”
安雯秀眉蹙起来,眼神变得犀利。
梁草看向玻璃窗外,语气不咸不淡,话里话外又在彰显:“我在他身边七年,跟着他做了很多项目,也看见他做了很多如此的选择。虽说都不算满意,但总得挑一个不是?”
她收回视线,挑衅地看向安雯。
安雯没说话,下颌抬得高高的。
梁草很满意安雯此刻的神色,接着说:“他教我的,项目不甚完美不要紧,拿到手上,精心扶持,娓娓打磨,总会合意的。”
她手臂一指,指尖轻点资料:“你看,多详细的项目资料。”
用人拟物。
项目。
任人挑选的项目。
安雯觉得是一种侮辱。
人格的侮辱。
自尊的践踏。
可这份解说,是梁草单方面的解说,不代表顾峥。
而梁草这番解说的目的,简直昭彰。
安雯从不愿意去凌辱一个人的人格,但此刻,只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喜欢顾峥吧?”
梁草笑意瞬间顿住。
安雯继续反击:“但他不喜欢你。你接受不了我和他结婚,从他那边又无法下手,所以来我面前挑拨离间,真是……”
安雯勾起嘴角,摇了摇头,语气缓慢:“可怜又可悲。”
梁草手指徐徐攥紧,憋出一个难看的笑:“我们俩到底谁可怜,谁可悲?”
安雯泰然自若,挑起眉梢:“你说呢?”
梁草脸色顿变,脸上肌肉绷着:“我说是你更可怜,更可悲。你要嫁给一个满心满意深爱的人,但那个男人不爱你呀。你不过是他从一堆女人里选出来的。你不会以为他对你好,就是爱你吧?安小姐,你不懂人性,也不懂他,你好天真啊!今天,无论他身边站着谁,站着哪个女人,只要是他选择的结婚对象,就和你同样的待遇,只有你傻,觉得是爱!他根本不会爱人,他连自己都不爱,他怎么会爱你!”
一字一句。
安雯微不可察地咽了一口口水,讽刺一笑:“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你可怜、可悲,是你现在这样,为了一个男人而面目可憎。”
“什、什么?”
“不被男人爱而已,有什么好可怜,好可悲的?”安雯怜悯地睨着对面的人,“因为一己私欲,用心机、手段去伤害别人,才是可怜、可悲。”
安雯旧事重提:“去年,我在百嘉实习被刁难,是你使绊子吧?”
安雯当时确实没看清,可跟着顾峥做了那么久的助理,又把创熠带起来。
现在回首,一目了然。
梁草被戳到敏感神经。
那些卑劣、算计,是她的无地自容。
此刻被当面剖开,她脸颊充血一般的红。
安雯云淡风轻,重新打开皮夹,掏钱,放在钢化桌面上:“这顿我请你吧,你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