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空阴沉沉的。
这秋风一吹,那些树上的黄叶便簌簌而落,青石板的街道变成了金黄,但那街巷两边的树却萧条了起来。
琵琶巷子,清水蚊香铺子的蚊香依旧在卖,周阎王死了并没有影响到这蚊香铺子的生意。
清水蚊香对面的百花蚊香院的门也是开着的,自从提价到了一盒七十文之后,这铺子这两天一盒都没有卖出去。
梓儿觉得姑爷的脑子真的有问题。
似乎还影响到了朱重举的脑子!
从凉浥县运来的蚊香没有断过,而今那铺子里就快堆满了,现在已经没啥蚊虫了,这些蚊香恐怕得留到明年夏。
梓儿的心里充满着焦虑,姑爷将这么大的生意交给了朱家大少爷去打理,他、他似乎并没有怎么用心,这两天居然连人影儿也没有见着,莫非是这朱少爷的花花心思又犯了,将这凉州城的地头踩熟了又跑去哪里花天酒地去了?
站在铺子门口的梓儿深吸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她毕竟只是个管帐的,来凉州前小姐也吩咐过,生意上的事一应由朱少爷做主。
好吧,这两天姑爷也没有来看过,他恐怕也对这生意失去了兴趣。
忽有几滴雨点落下,梓儿望了望阴沉沉的天,又下雨了,这凉州的秋雨比较多呀,也不知道凉浥县可否有了一场秋雨。
她转身正要走入百花饴糖的铺子里,却忽然看见这琵琶巷子的南边,朱重举正匆匆而来。
她以为朱重举是回这铺子的,却没料到朱重举居然压根就没看她一眼,朱重举从她身边而过,又急匆匆的向北边而去。
他那胳肢窝里似乎夹着厚厚的一叠纸。
梓儿皱起了眉头,他这是在忙什么呢?
梓儿咬了咬嘴唇,她跟了上去,走进了这雨里。
这一路向北走了足足个把时辰,梓儿躲在了一颗树后,她看见了朱重举进入了前面的那一间破旧的城隍庙。
又过了盏茶的时间,朱重举从那城隍庙里出来了。
他胳肢窝里的那一叠纸不见了,他似乎是办成了一件大事,他撩着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站在这愈发昏暗的城隍庙前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极为偏僻,压根就没有一个人,他伸出一只手遮着头顶,又走入了雨中,原路而回。
梓儿连忙藏了起来,等朱重举走后,她也轻手轻脚的来到了那城隍庙前,却陡然一惊,转身就跑——
她看见的是昏暗光线下的黑压压一屋子的乞丐!
朱家大少爷怎么会和乞丐有了往来?
他究竟在干什么?
梓儿不解,雨渐渐有些大,她跑得有些快,觉得这件事得让姑爷知道。
所以她去的地方是举人街的归缘栈。
……
……
兰瑰坊后院的楼顶上。
龙虎山轻功最好的老五踏雪无痕时越就像猫一样趴着,这两日以来他都守在这里,今儿个是他第三次看见这凉州的贼曹从事任平来到这地方。
姑爷说现在最大的麻烦恐怕就是曹不动花钱让这兰桂坊的某个人作伪证——姑爷坚决不承认是他弄死了周阎王,也是,像姑爷那样一身正气的读书人,怎么可能使用这样阴毒的手段!
所以这曹不动意图陷害姑爷,那当然不能让他得逞!
时越要做的是确认曹不动究竟会找谁来作伪证,然后等这夜色再黑一些,就干掉他!
要判断谁将会出面做伪证很简单,这里的捕快很多,受捕快保护的那人,一定就是自己的目标。
明儿个就是曹不动受理姑爷那案子的时候,按照姑爷的分析,估计这黑锅也将在明儿背在姑爷的身上,所以不能有半点马虎。
时越悄无声息的猫着腰向兰瑰坊的主楼走去,然后在某个地方趴下身子侧着耳朵仔细的听听,如此这般,他来到了这楼顶的右边。
他听见了下面有声音传来。
他轻轻的揭开了一片瓦,看见了这屋子里的人,也听清楚了屋子里传来的声音。
“你记住了没有?!”任平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狠狠一瞪,他对面的那女子吓得一哆嗦,“奴家、奴家记住了!”
“你重复一遍!”
“八月十七晚上大致是、是亥时。奴家送了人下楼,正要、正要返回,却忽然看见许小闲许公子也、也走了下来。”
“不对!”任平一声低喝,“你根本就不认识许小闲!”
“啊……对对对,是奴家看见一少年正好走了下来,这、这小官人长得俊俏,于是、于是奴家就躲在门边多、多看了两眼。”
“嗯,然后呢?”
那女子咽了一口唾沫,“然后、然后那小官人去了前院,奴家、奴家有些好奇,便、便跟了过去。”
“你看见了什么?又听见了什么?”
“奴家、奴家看见那小官人在、在一辆马车旁蹲了下来,奴家还以为这小官人是在、在出恭,却没料到听见了他、他似乎在割那马车的声音。”
“这种事奴家从未曾见过,心里、心里有些害怕,就、就走了回去。”
“嗯,若是让你指证,你能认出那少年的模样吗?”
那女子连连点头,“那小官人生得漂亮,奴家记得很清楚。”
“好,明日公堂之上,你必须将这事一五一十的讲述清楚!这是一千两银票,你做对了才有命去花!”
“……奴家、奴家知道怎么做。”
“你们,给本官将她守好了,记住,简秋香就在凉州,这一次咱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许小闲!若是简秋香的手下有人胆敢越界杀人……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时越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曹不动居然还有这等恶毒主意?
他想了想,再次看了下去。
任平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这房间里有足足十余个捕快,该怎么办呢?
他将这瓦给盖上,又悄悄的摸去了后院的厨房。
这个夜里,兰瑰坊忽然起了一场大火,这场大火烧了足足三个时辰!
幸亏这兰瑰坊被官府管制没有接,但依旧造成了人员伤亡。
死了一个艺伎,一群捕快站在楼外看着漆黑的兰瑰坊想死的心都有了。
曹府的曹不动当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从床上起来,望着窗外的秋雨忽然笑了,他看向了对面的厢房,那里面有足足十余个兰瑰坊的艺伎。
“现在,老夫敢确定我那外孙就是死在了许小闲的手上!”
“东家,莫非这是简秋香所为?”
“当然,走,去对面房间看看,天就要亮了,她们也该起床了。”
曹不动和他的管家陶扬掌着灯笼去了西厢房,他忽然一震,瞳孔顿时一缩,“不好,开门!”
门开了。
曹不动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陶扬更是瞪大了眼睛——
房间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