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并没有吹来令人舒坦的气息,因为陈鏸烧尸与风向的缘故,达延汗不得不转移营帐,后退了十里扎营。
营帐内,气氛压抑。
火筛心中多少有些庆幸,毕竟最终失败的责任不能算自己身上,脱火赤想要抢功,结果明军一把火下来,脱火赤也败了下来。不得不说,这次獾儿嘴之战,至少二十年内达延汗亲自带领下罕见的失利,而其结果极是严重,那就是搭进去一个台吉!
虽说达延汗儿子不少,虽然没了两个,搭进去一个,后面还七八个排队呢,但论说能力,巴尔斯算是出色的一个。老大、老二至少是死在草原上,各部落争斗的结果,伤心归伤心,脸面上能接受得了,可这老三落大明手里,这脸面往哪搁?
达延汗冷冷地看着众人,强压心头怒火,沉声道:“文都苏,你认为当下该如何做?”
文都苏不安地看了一眼达延汗,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从之前獾儿嘴城关上传出的欢呼声,以及喊杀声逐渐没了可以看出,城关之内的战斗结束了,这也意味着最后的突围失败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鞑靼对关内的情况一无所知,既不知道獾儿嘴南城关外是谁在带骑兵作战,也不知道巴尔斯带走的三万精锐还剩多少,更不知道关内还有几处战场。
文都苏谨慎地回道:“大汗,眼下我们并不清楚关内状况,我认为,三台吉带了三万精锐,这股力量即便落败,也能自保于一处。獾儿嘴之南的战斗很可能是巴尔斯的副将奉命夺回城关,打开通道以迎接大汗的安排……”
达延汗想了想,摇了摇头:“哈流土河之耻后,我感觉到明军发生了一些改变,原以为这些改变不足为道,在面临骑兵时依旧不堪一击。可我错了,今日獾儿嘴之战让我见到了不一样的明军,他们的兵不仅敢战,他们的将也敢战!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文都苏、火筛等人茫然摇头。
达延汗肃然道:“这意味着,明军的背后出现了一个高人,他既可以让军士豁出命去战斗,也能布置一个又一个陷阱,既可以调动各路军队协助作战,又可以使用阴谋诡计进行暗战!这个人,才是我的对手。三台吉输给他,不冤!”
脱火赤嗡声问:“此人是谁?”
达延汗看了一眼脱火赤,目光中满是杀机:“自然是改了年号,自称中兴帝的朱厚照!”
“啊?”
脱火赤、文都苏等人震惊不已。
鞑靼虽然消息闭塞,这些年来并怎么关注大明,可毕竟时不时过来串个门,弄点八卦回去,而大明皇帝朱厚照的那点破事自然也就传入了草原,什么豹房、虎房,美人与已成过亲的美人,太监与死太监……
昏庸无道,这是朱厚照留给草原最深刻的印象。
虽说朱厚照自去年开始振奋起来,推行了一些新政,但最初的印象哪里那么容易消除。再说了,从一个昏庸的君主,突然转变为一个谋略棋局的高人,这怎么听都不对劲,他要有这些本事,那这些年干嘛鬼混,应该从登基的那一刻就开始改天换地,大展宏图才合情合理啊。
达延汗紧握着拳头,威严地说:“哈流土河时,带兵的主力是谁,你们可还记得?”
脱火赤、文都苏等人将目光转向巴噶逊达尔罕。
这个家伙记得最清楚,谁让他被俘虏了呢……
巴噶逊达尔罕低着头也感觉到众人看过来了,不得不开口道:“先是万全都司的都指挥使程鹏,后是大同巡抚马中锡,最后是京军中鼓勇营都督刘胜。”
达延汗嗓子里发出渗人的笑:“最初,我并没深想,以为是哪个谋士出了主意。可现如今,我总算是看穿了,能调动一个都司,一个巡抚,一个都督的,只有大明皇帝!现如今獾儿嘴如一道门死死关闭,挡住了我们精锐轮番冲击,显然,獾儿嘴城关之上的明军,绝不是万全都司原来的军士,若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很可能是京军!”
“京军,大明的京军不是无能之辈吗?”
脱火赤疑惑地问出。
巴噶逊达尔罕叹了一口气:“大明这位皇帝不简单,此人十分重军,兀山、古力思、伊勒德等人也被其收买归顺,据细作说,这些人正在帮助大明训练骑兵。而京军中的十二团营,每日都在苦训。”
达延汗挥手:“所以,宣府其实是朱厚照设计的一个麻袋,以情报诱导的方式,将三台吉引了进去!如此精心设计与安排,三台吉与那三万精锐,恐怕凶多吉少!”
这一次,达延汗终于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了!
火筛言道:“大汗,明军即便是再重训练,他们也不具备吃掉三万精锐骑兵的能力,何况三台吉身经百战,即便吃点小亏,那也能从容撤退保全。”
达延汗转身,身形有几分悲壮:“你们不是设局之人,如何知道其中没有杀机。”
落座。
达延汗刚想下命令调整部署,账外传来急报,入帐通报:“明军在獾儿嘴城关释放了一个三台吉手下的小将官,现已带至营外。”
“还不速速带来!”
文都苏见达延汗脸色微变,赶忙催促。
努桑哈进入大帐,见到了达延汗,声泪俱下:“大汗,三台吉负伤,现已被明军俘虏!”
“什么?”
文都苏、火筛等人无法相信。
达延汗听完之后,倒松了一口气,端起马酒喝了一口,问道:“三台吉他——伤得可严重?”
努桑哈回道:“血流不少,加上长途奔波,强战獾儿嘴,被俘之后没多久便昏了过去,为明军带走医治,至于现下如何了,我也不知。”
达延汗凝眸:“那三万骑兵呢?”
努桑哈低头:“全没了。”
文都苏、火筛、巴噶逊达尔罕等骇然不已。
脱火赤厉声道:“你胡说,这才几日,那可是三万骑兵,明军如何能战,拿什么来战?”
努桑哈回想着宣府如同地狱的场景,擦了下眼泪:“三台吉将营地安放在了宣府城外城,明军手中有了一种威力巨大的火器,可以爆炸,落在哪里,炸到哪里,我们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