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入夜,洛都便全面戒严,所有店铺一律打烊,行人被驱赶回家。
左龙武卫大军把守洛都西北六门,右龙武卫大军把守东南六门。
执金吾所部东西南北互换辖区。
卫尉把守皇宫,守卫兴庆宫的禁卫军,每个时辰都要轮换一次。换防之部由新任卫尉李温良随机指定。
核心重臣都留宿皇宫大内。
这一夜,整个洛都都感受到了森森的寒意。
要变天了?
姬十三吃过饭,便回到后殿寝宫。
恭候了两个时辰,姬无殇才悠悠醒转过来,精神头出奇的不错。
“朕的庙号定好了么?”
临终前,皇帝最念念不忘的就是庙号,这是其历史定位的核心。
“父皇,刚拟好了,庙号神武。”
姬十三有些哽咽地答应。
听到儿子这般说,姬无殇微微愕然:“这不合礼制吧?”
其实是有些害臊,莫名有些心虚的感觉。
姬十三解释道:“明相说,大周六百年,好的庙号早就被抢光了,不能老是循规蹈矩,要在有能力的时候,早些为后世明君开新路。”
姬无殇勉力挤出一丝笑容:“朕猜也是那小子的馊主意。
那小子若是在这里,肯定要问一句:‘就问合不合陛下心意吧?’
哈哈哈哈!”
皇帝开怀大笑了一会儿,又道:“这神和武单独都不算好,但合在一起,甚合朕心。”
姬十三默默地望着陌生又熟悉的父皇,心情复杂。
果然还是姜云逸更懂父皇心意?
看给父皇美的。
“父皇,重臣们还议定世祖庙号改为光武。”
姬无殇再次愕然,旋即冷哼一声:“当年无邪公但凡晚走几年,那群逆臣敢如此作贱世祖?”
“去,把那小子叫来!”
“其他人也都叫来吧。”
此时已是将近三更,姜云逸心情沉重地来到后殿。
“你们两个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朕就不啰嗦了,朕只有一个要求:
莫要负朕!”
姬十三拿出最后的威严,负手审视着姬十三和姜云逸。
“儿臣万死也不敢负了父皇重托!”
“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宁死不负陛下信重!”
姜云逸和姬十三齐齐下跪郑重承诺。
这时,留宿宫中的重臣们也都闻讯赶来。
“扶朕起来!”
赵博文趋步上前,却见姬十三、姜云逸已经一左一右扶起皇帝。
姬无殇在姬十三与姜云逸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到寝宫门口,四周火把烈烈,将殿外照得火亮。
“众卿家,莫要负朕!”
“臣竭忠尽智、死生不易!”
“奏乐!”
姬无殇奋力挣开姬十三和姜云逸的束缚,大喝一声。
激昂的音乐倏忽响起,响彻皇宫大内。
在群臣的默默注视下,姬无殇竟主动开口唱了起来。
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
放马爱的中原爱的北国和江南,
面对冰刀雪剑风雨多情的陪伴,
珍惜苍天赐给我的金色的华年;
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
豪情不变年复一年,
做人有苦有甜善恶分开两边,
都为梦中的明天,
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
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
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当初为了避免刺激皇帝,被姜云逸篡改的尾句,竟自然而然地被皇帝发自肺腑的强烈不甘给纠正了过来。
“陛下!”
“陛下!”
姬无殇歇斯底里地唱完最后一句,仿佛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身体软软地栽向一旁的姬十三和姜云逸。
群臣立刻骚动起来。
大周六百一十二年,东周二百零四年,永兴三十一年春,大周帝国第四十五代皇帝姬无殇驾崩,享年五十岁,庙号神武。
当!当!当!
当!当!当!
当!当!当!
沉闷的钟声惊醒了沉寂的洛都,已经许多年不曾听闻这种钟声的人们大多都有些懵逼,只有记性特别好的老人才哀叹一声,这是皇帝大老爷驾崩了。
被哀钟惊醒的百姓,一个个忧心忡忡。
皇帝大老爷这些年,至少都能混口饭吃,尤其去岁以来,光景越来越好。
万一上来个昏君,搞得民不聊生可如何是好?
老百姓更关心新皇帝能不能叫他们吃饱饭,洛都的官员们则更忧心于自己的前程。
若是权力中枢出现剧烈变动,必定会连带一大批中下层。
尤其是跟着姜云逸起势的这群年轻人。
便是世家出身的张自在、卫无缺、韩天养都彻夜未眠。
博望侯府。
张自在一下工,就来到府上,不亲眼盯着,完全放不下心。
“这几天,你就待在府上,待风平浪静再继续做你的报纸署令。”老爹吃饭完,忽然就翻脸,张自在微微一愣,旋即勃然色变,怒喝道:
“爹,你想干什么?!”
张朝天冷着脸道:“那小子看不起我,我只能装看不见,毕竟他谁都看不起。
你这小崽子,凭什么也敢看不起你爹?!”
见老爹倒打一耙,张自在越发不安,以为爹是因为不能入阁恼了,当即沉声喝道:
“爹,你不要做傻事!陛下不可能没有妥善安排!”
张朝天冷笑道:“你就是小聪明太多,所以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反而拎不清。
这一次,你只要看一点,赵公若是提前离了皇宫,就大概率要出事。若是赵公发丧前不出宫,大概就不会有大事。
我博望侯府便是想当主谋都不够格,可若是不当主谋,这内阁能有我什么事?
所以,你爹我为什么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冒险?”
听着老爹把利害关系说得清清楚楚,张自在愕然,旋即问道:
“爹,既然如此,还禁足我干啥?”
张朝天冷冷地道:“你这个报纸署令,便是两千石的郡守都不换,你知道多招人恨么?
你若是跟着瞎掺和,说不定便会被人家顺便弄死,届时扔给博望侯府一个郡守做补偿,你说爹能为了你和人家掌权者鱼死网破么?”
张自在默然无语,他只感觉每日里很威风,便是两千石的高官见了他都和蔼可亲,还真有些飘了。
“这种事,能定音的都在宫里了,你这种小角色本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就不要跟着瞎掺和了。
不论结果如何,你只要活着,都能继续做你的报纸署令。
所以,别做傻事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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