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为何这般说?”
卫无缺有些无奈,长辈垂询,不能不答,只能尽可能避免刺激祖父,字斟句酌地道:
“世叔,明相行事虽每每出人意表,甚或惊世骇俗,但逻辑其实是严谨的,关键在于总能唤醒旁人不意之力量形成压倒性态势。
开科举的事,天下热议得已经很透彻了,毋庸赘言。
这开运河,其实是天下众望所归的,关键只在于信不信,而没有多少人真的反对。
拿捏江东,人所非议者,多聚焦于时机,至少在洛都乃至中原没有人认为不该管。
拿捏读书人,虽说手段值得商榷,但其实那些读书人中的败类本身也是为夫子们所不齿的,最终所求的,为天下谋划十年规划,其实也是读书人中佼佼者们义不容辞的公责。其他政治效果,只是附带的。是以夫子们一开始就注定不会顽固不化,就只是心气不顺罢了。
北伐之事,陛下乃兵事大家,其中利害,毋庸赘言。明相若能令陛下放下执念,便能促成退兵。当然,北燕首先低头是必须的。”
卫无缺一口气说这么多,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了。他没说或者不敢说的是,明相一下子铺陈如此大的摊子,恰是踩准了皇帝也开始急功近利的心思。不然十八岁的相国有什么必要如此操切呢?
卫忠先若有所思地摆弄着茶碗,冯德光则捋着短须,深以为然地微微颔首,笑道:“贤侄虑事也是极周全极有见地的,不知眼下关中局面,可有见教?”
卫无缺赶紧起身称不敢,坐下后才斟酌着道:“小侄以为,世叔不若待陛下凯旋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冯德光微微一愣,旋即苦笑不已。
卫忠先没好气地责怪道:“你这出得什么馊主意?那小子不是关中人,自是可以为所欲为。真等陛下凯旋,可就晚了!”
等着等着,五万大军就上门了:朝廷封赏给俺们的地呢?!
姜云逸在关中没有利益,自是可以耐心等候。冯德光可是关中利益代言人,如果敢这样做,肯定要遭受巨大质疑。
冯德光揉了揉胀痛的脑门儿,无奈地道:“执政者,岂可如此蛮横?便是不敢不从,但人心哪能服气?”
卫无缺并不顶撞,朝廷派大军去公田上屯田,一点毛病没有。大仆正肯定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反正明相一贯的逻辑都是朝廷的决定不容质疑,要自己看开些,多往好处想,努力说服自己。
全天下上田都是极少的,十年前被族灭的关中公侯可是足足有八万亩上田,明相一亩也没要,这次割下来的肉,也不超过三成罢了,这分寸拿捏得也是极精准的。
送走了大仆正冯德光,卫忠先又扯着孙子回屋,皱眉问道:“关中那帮家伙好脸面人尽皆知,肯谈已经极给面子了,那小子凭啥还要打人家脸?”
卫无缺一本正经解释道:“阿祖,这天下一盘棋可不只是说说,各自为政以后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卫忠先愈发诧异地问道:“啊?这不仅要人家的地,还要人家低头?百依百顺?关中那帮人,虽然没啥大本事,但每每以大周正统世家自居,真要闹到武装清田,关中固然要吃大亏,但朝廷也是要大失人望的呀?”
卫无缺斟酌着道:“阿祖,姜氏才是公认的大周第一世家。昔年世祖强行削了前周勋贵的爵,他们可是跑去无邪公那里哭了好几年。”
卫忠先闻言愣了好半晌,终于回过味来,旋即半酸半不屑地撇撇嘴:“无邪公终究只是姜氏庶出。”
酸完之后,却见孙子既不顶撞,也不附和,不由有些无趣。
昔年旧都破碎,四百世家嫡系几乎被匪军杀绝,而今这关中豪族有几个敢说自己是嫡传正统的?
齐国公仍姓姜,两周开国皇帝认证,天下只此一家。
卫氏也算是二百年名门了,举止礼数都有积淀,但和关中那些头部豪族相比,总感觉还是差点什么。
往年关中豪族虽然要仰仗议政殿举荐子侄入仕,但每次勾兑时宁可多付出些代价,也要维护自家体面,就叫人好不恼火。
关中那些穷讲究的家伙,肯定是看不起他们。武烈复周之初尤其明显,这些年才渐渐收敛了一些。
世家之间也有鄙视链,来自姜氏的这一巴掌,打了也就打了。
见阿祖心结难开,卫无缺只能宽慰道:“阿祖,关中豪族耿耿于怀了二百年的,不就是世祖削了他们的爵位么?
明相把文武晋升通道给全天下都打开了,关中那边还能要什么?还敢要什么?”
卫忠先疲倦地叹了口气,这文官入场券和部分晋升通道原本是议政殿把控的。
……
十月二十四日,内阁一间会议室中,九位帝国新星济济一堂,年纪都很轻,没有一个超过三十岁。
内阁文选司员外郎、权知郎中事卫无缺坐于椭圆形会议桌右侧第一位。右二是内阁宣教司权员外郎胡凡。
权报纸署令张自在坐于其对面,左二是内阁统计司权员外郎庞先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是最早跟随明相的六大金刚之四,另外五位则是新晋成员:
中央银行权副行长文子明,原司农寺都内丞。
中央银行权副行长卫无惊,原洛西县同知总账。
这两位备受瞩目的央行副主事原来都是二百石的小官,文子明还是国库实职,卫无惊根本就是冗官,上次裁汰冗员时才混上编制,但还是没有实权,只能帮真正的洛西县总账打打杂。
左侧倒数第二位是邮政总公司权副总经理顾宁远,原少府采竹使,专门帮着宫里捯饬竹简的,只百石秩俸,本来油水还算丰厚,纸代竹后便每况愈下,濒临下岗。
这位顾宁远是右龙武卫大将军顾希平的第三子。
左侧叨陪末座的是新任报纸署广陵分署令陈熙晋,原御史台少史,洛都中小世家山阴侯第五子。
右侧叨陪末座的则是建筑总公司权副总经理胡永坤,原将作监都造郎,只有百石秩俸。
胡永坤出身中小世家胡氏,乃洛西县令胡得力长子。
五位新人坐在陌生的环境里,心情极其复杂,又是期待又是不安。
昨晚,除了陈熙晋和不敢回家的卫无惊,其他三人皆吃了好大的挂落,心里委屈却又有苦说不出。毕竟他们根本不敢拒绝明相的破格拔擢,当然,也不想拒绝。
文子明、卫无惊和顾宁远的任命,主要是为了减少夺他们长辈权的阻力;胡永坤的任命,则是为了叫胡得力死了往上爬的心思。
“哥几个咋一副苦大仇深的呀?莫非是有情绪?这里也没外人,说来听听,为兄最擅开解人。”
张自在忽然开口,登时引得卫无缺等三人侧目。这家伙一贯的不着调,竟然开始摆老资格调戏新人。
五位新人神色各异地看了一眼张自在,旋即面面相觑,无人接茬。
气氛被张自在搞僵了,正尴尬间,外面似乎有些骚动。
“监国太子驾到!”
一声嘹亮的公鸭叫,众人皆是一惊,赶紧起身,只有张自在不紧不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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