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内阁。
宋九龄正在操持国政,寻常政务,尚书台分到他这里后,两位中书舍人会先行另页简要提出处置建议或附上参考材料。
图省事就直接采纳,不满意或不嫌麻烦就亲力亲为。
寻常事务,只要他蓝笔批下去,用了公私相印,就是实打实的朝廷最高决策,下面就得照办。
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非常美妙,这就是相位的魅力。
那小子缺德事罄竹难书,唯独这事儿办得还像个人。可以说,拥立皇储这件事,宋氏是世家中唯一得利者。
咚咚咚!
“宋相。”
“进。”
一阵细微的敲门声传来,宋九龄立刻应下。
吱呀!
中书舍人郑兴平小心地推门而入,快步来到近前,双手奉上一份奏书,解释道:
“宋相,林经纬一案,明相请您联名,说是要内阁相国联署后发廷尉寺审理。”
宋九龄微微一惊,赶紧停下手中的事务,赶紧接过文书皱眉仔细一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疯了么?”
只见文书上最后一行写着:责成廷尉寺依照大周律例对林经纬及纵横家一脉谋逆案顶格处置,以儆效尤,震慑宵小。
见宋相果然失焦,郑兴平小心地探手指着前头一行,提了个醒。
宋九龄定睛一看,只见开头第二句写道:
“…经查,此案与北燕间谍无关,实为周人内乱,乃纵横家狂徒林经纬蓄意谋逆煽动。”
这是把这件事与通敌叛国彻底切割,为那个见鬼的通缉令划上句号。哪怕为了自身利益,为了十三家被讹诈公侯的利益,也得同意。
宋九龄神色凝重地问道:“果真按谋逆顶格处置,岂不是要将这主谋林经纬凌迟处死?朝廷可是数十年不曾动用这等酷刑了呀?
纵横术岂不是要全面禁绝?纵横家一脉首脑人物也得天下通缉?
那些读书人不得反了天?不需要上奏监国太子么?”
郑兴平并不接话,这是宋相自言自语,不需要他画蛇添足。
少顷,宋九龄忽地脸一黑,却不再迟疑,吩咐道:“用印。”
郑兴平对此并不意外,立刻找吩咐去用宋相私印。
此案只是责成廷尉寺审理,尚未定案。不上报储君,是为了留下缓和回旋余地。
少顷,明相公廨。
姜云逸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下坊继续视察民生。
冬日送温暖工程可不只是为了刷声望、挤兑读书人,更重要还是民生本身,不能只做做样子。
关中商行带头捐了一千匹布,算是盖了帽。出这点血真不多,各商家也都不吝啬讨好明相、刷声望的机会,踊跃捐了不少。
令他意外的是,原本不抱希望的富户,竟也捐了不少钱粮旧衣物出来,似乎是世家的妇人们格外踊跃,出手非常大方。
现在朝廷手中的粮食吃不完,根本吃不完,送个十万石出去都不是事儿。
投总手中的石炭虽然紧俏,但政治任务压下去,必须无条件服从。
公有制有公有制的弊端,但对寻常小民来说,其好处绝对不是私有制能比的。对资本家尤其是寡头来说,当然是私有制好。
吱呀!
公廨虚掩的门被推开了,姜云逸微微一愣,竟不是荆无病?
“你到底想干什么?就不能有一刻消停的么?”
赵广义走进门,劈头盖脸就质问他。
姜云逸让着对方坐下后,随手倒了茶水,意味深长地道:“赵相且放宽心,只不过是试试这届读书人的成色,若是可堪造就,就尽快用起来;若实在不堪,便抓紧从头培养心怀天下的时代新人。”
赵广义被这个回答狠狠噎了一下,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但凡换个人都是放屁。他沉声道:
“你为何如此急功近利?”
姜云逸反问道:“赵公何必明知故问。”
赵广义默然,姬十三缺乏羽翼,所以必须赶在皇帝驾崩前尽速稳固根基。他斟酌了一下,沉吟道:
“你也看到了,公侯们都很克制了。”
姜云逸就反问道:“赵公会把性命攸关的大事,寄托在旁人的善意上么?”
赵广义又被噎了一下,脸色很不好看,却又无从反驳。不是他政治幼稚,而是立场差异。
你是不是威胁,取决于有没有威胁的实力,而不在于有没有威胁的想法。
赵广义深吸一口气,不再纠缠这个话题,直奔关键道:“你这般极限施压,便是夫子们不会有出格举动,但能保证其他读书人不狗急跳墙么?果真闹起来,如何收场?”
姜云逸仍旧从容道:“赵公需知,这世上沉默的永远是大多数。如今盘桓在洛的读书人只有两万出头,敢于起来闹事的,正常来说,十不存一,若是超过这个数,就说明这届读书人大多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没有天下格局,不堪造就。”
赵广义神色阴晴不定了一下,又问道:“你那个意识形态体系到底怎么个章程?莫不是又要坑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姜云逸端起茶碗,笑着抿了一口道:“赵公正解,进三退二罢了。”
放下茶碗,他起身去桌案上取来两张麻纸,回身递给赵广义,道:“这是我刚修正过的两院架构方案,未来朝廷决策施政布局将主要依靠两院力量。”
赵广义好奇地看着手中的两院架构,粗了看了一下才抬头问道:“所以,你拿捏读书人,主要是为了叫他们给你干活?”
姜云逸不肯定也不否定,解释道:“纸媒、宣教司和翰林院三位一体,共同构成朝廷意识形态阵地,缺一不可。
从今往后,在坊间散布点似是而非的流言,就能中伤朝廷甚至动摇朝廷根基的事情再也不可能存在。
未来的舆论战将是成体系的斗争,在心怀叵测之徒学会套路并掌握舆论阵地前,不可能再掀起什么风浪。”
而这段时间,足够姬十三稳固根基。
这套理论,叫赵广义耳目一新,随之发散了思绪,想到了报纸玩出的诸多花样,想到了江东私自办报抹黑朝廷,等等。
这次果真能一定程度上约束住读书人,手握翰林院、报纸和宣教司的姜云逸将有能力随时掐死任何流言,甚至主动带走舆论、攻讦政敌。
“你有把握?”
赵广义终于松口,姜云逸会心一笑:“赵公须知,有些极重要的事,正是眼下还没把握,所以才没做不是?”
敢做的肯定有把握。
赵广义微微颔首,从怀里掏出那份已经联署好的公文递给他,起身就走。
姜云逸已经解释得很多了,他也要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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