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儿子这样一说,张朝天神色阴晴不定起来,但还是咬咬牙,道:“你只管递上去。”
张自在顿时懂了,这七个本来就是草包,姜云逸给的路子大概率走不出来,只好想办法照应照应。
交代完正事,看着儿子把条子随意地揣进怀里,张朝天却没有立刻走,而是又拉着儿子闲聊起来。
张自在敷衍了一阵,终于不耐烦了:“爹呀,我这还有活儿没干完呢,你要没正事就赶紧回去吧。”
堂堂侯爷,竟被儿子如此驱赶,张朝天脑袋上青筋暴涨,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忍住,才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听到君相不和的风声?”
张自在微微一愕,旋即一脸看白痴地看着自己亲爹道:“爹呀,你想啥呢?君相本来就不可能和和气气的呀?便是武烈帝不也与姜无邪经常动手么?”
皇帝先前无条件支持纵容姜云逸,那是把他当刀使、当小孩子提携。现在看不顺眼,纯粹是本能。因为皇权已经感受到了来自相权的威胁。
所谓君相不和的传言,实质上是皇帝已经把姜云逸当真丞相看了。
被儿子戳破幻想,张朝天神色一黯,沉着脸便往外走。
当官的,谁还没个位极人臣的丞相梦呢?满朝公卿,何止宋赵二公心心念念那个位置?
失魂落魄的张朝天收敛心神,这才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微微有些感动,儿子竟然送他出门,果然还是父子情深么?
“你回去忙吧。”
“爹,你没戏的,他不需要旁人帮他占位置,自己就能占得很稳。”
砰!
小院的大门被猛地关上,还传出飞速插门栓的声音。
Duang!
张朝天撩起袍服下摆,一脚将院门踹得摇摇欲坠,怒喝道:“逆子,出来受死!”
卫无缺回到卫国公府,身心俱疲,连饭都没吃,在大门口便被门房告知家主有请。
卫国公书房,已经七十岁的卫忠先抱着一卷老竹简看得入神。
“孙儿给阿祖请安。”
卫忠先轻呵一声:“大晚上的,请什么安,还没吃饭吧?先坐着吃些点心垫垫。”
卫无缺微不可察地苦笑一下,这是要长谈的架势。
“你们相府里面,除了黄玉那个侄子,就数你了吧?”
卫无缺拿起一块点心,缓缓摇头道:“阿祖,相府属官都不看秩俸的,只看明相更信任哪个、委派的任务更重。”
卫忠先微微颔首道:“原本博望侯家的老七潜力极大,但却自己走了步臭棋。”
卫无缺匆匆吞下点心,喝了口茶水道:“明相返洛后并未因此事说过报纸丞半句。”
卫忠先感慨道:“这种引而不发才最是要命的,等发的时候,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
卫无缺欲言又止了一下,还是没有反驳,只是埋头吃点心。
“不知这新科进士,相府怎么个章程啊?”
听到阿祖终于切入正题,卫无缺喝了口茶水送下点心,端坐好,沉声道:“明相并未透漏,只是科举结束后便一直从潜龙卫那边调阅官员履历。”
卫忠先登时一惊:“不刚裁汰下去那般多人么?怎地还要赶人腾地方?”
卫无缺赶紧解释道:“看得都是近畿县令及各府寺六百石到千石官员的履历及考功。”
卫忠先稍稍松了一口气,新科进士一甲也只有比二百石的秩俸,只能做很小的官。旋即又蹙眉问道:“那你觉得他会如何安排?”
卫无缺苦笑一声,道:“明相的心思,我哪能猜得到?怕不是又是惊世骇俗之举吧?”
卫忠先叹了口气,全洛都都猜不出那小子的心思,不然他也不至于来问孙子了。
卫忠先略一思量,从桌上捡起一张纸片,递过去,吩咐道:“这些人你照应一下。这是你这个东曹掾的题中应有之义。”
卫无缺起身走过去,拿起纸片随意扫了一眼,上面足有四十多个名字,沉吟道:“阿祖,只怕适得其反。”
卫忠先微微一愣,旋即神色阴晴不定了一会儿,又捡起一张新纸片,重新写了二十个名字,递给孙子道:“那便照应一下这些吧。”
卫无缺收起纸条,恭敬行礼后离去。
目送孙子离去,卫忠先微微叹了口气,这孙子明显已经心不在世家了。
他拿起今日的报纸,看着那句刺目的“旧时宋赵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怔了许久,才无力地长叹一声:
“咋说没就没了呢?”
朝官举荐权显见已被彻底打落尘埃了,公侯们把控朝官入场券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而这急剧的变化,竟只在短短几个月中便完成了。
从头到尾那小子没有扳倒一家公侯,甚至唯一一场硬仗还是世家先哄抬物价引发的。
昔年的秦国公也没有这般威风吧?
设使那小子能活八十岁,那可真是要横压大周一甲子啊?几代人都要在他的阴影下谨小慎微地做官。
“姜氏果真常有妖孽乎?”
是夜,洛都无数人无眠。
中榜的士子兴奋得睡不着,落榜的士子哀怨得睡不着,公侯们也被那句“旧时宋赵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给深深刺激得睡不着。
只有出大力、种大地的老百姓睡得香甜,明天还得出工呢,睡不好哪行?
次日,七月二十九日。
万众瞩目的相府终于有了新动作,姜云逸忽然急召一批官员,全是近畿地区的郡县及各府寺中层干员。
熟悉官员情况的公卿立刻察觉,姜云逸召唤来的这些似乎都是颇为能干的官员,难道要集中拉拢他们么?
洛都被征召的官员皆是又激动又忐忑,这是飞黄腾达的机会,但明相一次抽调数十人,不会又要折腾什么惊世骇俗的大活吧?
在这种复杂的气氛中,洛都平稳地度过了八月初一大朝会,只半个时辰便草草结束,似乎君臣都只是在互相敷衍。
明日殿试,以及殿试之后一触即发的国战才是重头戏,反正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钱粮暂时都够用了,就剩下打了。
虽然只是君臣相互敷衍,皇帝也没有为难谁,但公卿们惊疑地发现,皇帝心情似乎非常糟糕,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也不知是谁又惹到他了。八成又是那个姜云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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