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逸施施然起身,在姬无殇不善的目光注视下,从怀里摸出一份奏书,也不招呼赵博文,兀自上前,呈到皇帝面前,道:
“这是臣拟定的四门经义及术算压轴题,陛下且看看合不合心意。”
姬无殇瞪了他一眼,微微低头看完之后,神色阴晴不定了一下,竟没有反对,反而问道:“你是要逼疯天下士子么?四位夫子怕也不能与你罢休吧?”
姜云逸从容道:“科举首先是朝廷的事。”
只要相爷提案,皇帝同意,任何人反对都是徒劳的。
姜云逸从皇帝手中拿回奏书,重新揣回怀中,刚准备行礼告退,忽听姬无殇沉声道:“李温侯你打算作何安排?”
赵博文自觉退下。
这种绝密,又不能卖钱,不如避嫌。
姜云逸也不矫情,当即来到舆图前,指着一个位置道:“拿下这里,只要屯上三千铁骑,就能叫燕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姬无殇豁然起身,快步来到天下堪舆图前,盯着姜云逸所指的位置,皱眉沉声质问道:
“就李温侯那三千新兵?这两座军堡虽然不大,但易守难攻,要破一座或有可能,但同时破两座几无可能,不然我大周又怎会留它们到今日?”
姜云逸凑近些压低声音简要解释了一下,皇帝登时眸光炯炯,旋即醒悟过来,沉声追问道:
“爱卿不是不通兵事么?”
语气极其不善,若是通兵事却不肯出力,皇帝可要真恼了。却听姜云逸从容道:“臣只有这一招鲜而已,只能出其不意用一次而已。”
姬无殇神色稍缓,但还是疑心未去地问道:“爱卿是怎地想到要破掉此处的?”
“臣在潜龙卫看了二百年来周燕所有战事记录,这个位置发生过大小战事四十六次,仅次于镇北关,想来必是兵家必争之地。臣看了堪舆图后便知,打通此处,燕西草原便能任我驰骋。叫李温侯在那里祸祸几年,燕西各部要么迁走,要么便只能骑墙了。”
离开皇宫,姜云逸脸上并没有任何过关的欣喜,反倒极为凝重。
此前,他已经放出了读书人和商人这两条危险的恶龙,如今迫不得已,又要放出第三条了。
前两条好歹还是天下繁荣所必须,但第三条恶龙,可是号称人类有史以来所有其他罪恶加起来也比不过的。单独一条他都不惧,最怕的就是他们合流。
回到相府,属官齐齐来见礼,但见姜云逸神色凝重,各个噤若寒蝉,讷讷不敢言。
“明相,可是陛下又派了棘手的差遣?”
进入丞相公廨,荆无病试着问了一句,不是他喜欢多嘴,而是真的有些担忧。明相和皇帝斗法,旁人不知道,赵博文最清楚,他也略有耳闻。明相一口咬死了修的是水渠,还能是糊弄谁的?
皇帝现在看到钱粮就眼红,听到明相竟然开运河,肯定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却听姜云逸缓缓摇头道:“倒也没什么为难的,陛下的想象力还未被打开,要求并不高。只是本公接下来要做的事,后患更甚于商人,将来但凡把握不好,便极容易出大问题。”
荆无病愕然无语,压力不是皇帝给的,而是对未来的担忧?比商人还危险?他也只知道明相对商人戒心极重,但因为什么却不太清楚。
“这件事本公需要仔细思量一下,科举后再定。你先去忙,一个时辰后过来拿三份奏书递上去。另外,派人通知一下四位夫子,七月十九日,本公与他们一并入考场封闭,直至科举放榜。
另请四位夫子各自举荐阅卷官,儒道两家各四十人,法家墨家各六十人,也是十九日入考场封闭阅卷,直至科举放榜。”
荆无病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住了,转身离去。
一个时辰后,荆无病再次来到丞相公廨,拿到三份奏书,但见明相精神头还行,便汇报道:
“明相,科举报名结果已经统计出来了,总共四万七千余人。有些士子听说只录取六百人,便直接打道回乡了,说是要好好准备一下,下届再考。”
姜云逸轻呵一声:“往后录取名额只会越来越少,题越来越难。”
荆无病凑到姜云逸耳边,低声道:“明相,十三皇子也报名了。”
姜云逸颇为诧异了一下,旋即不以为意地道:“等他能考中再说。”
最终裁量权握在姜云逸手中,肯定是不能叫皇子中的。却听荆无病道:“十三皇子颇有才学。”
姜云逸终于有些头疼了,这是说十三皇子大概率能中,而且名次还不会太低。
“明相,十三皇子是燕夫人之子,七岁便搬到宫外闭门读书,只与寻常读书人有交往。”
这是说,人家只是单纯爱读书,并非抱着曲线救国的心思。
永兴五年,北燕大举犯边,姬无殇御驾亲征,大败北燕三十万大军,燕王称臣、献女、纳岁币求和。燕夫人便是那时来洛都的,拢共也没待几年便郁郁而终。
姜云逸沉默了,这是个复杂棘手的政治问题。作为燕夫人的儿子,皇子中的异端,肯定没少受气,是以七岁便搬出皇宫独居。
这位十三皇子对皇帝、对母妃的死、对其他皇子是个什么态度?
“燕夫人是什么情况?”
听到姜云逸问出这般敏感的问题,荆无病斟酌着道:“当主要是郁郁而终。”
姜云逸顿时松了一口气,不是被人害死的便还好。他沉吟道:“今晚我去见见他再说。”
“明相,要不上书?”
听到荆无病的建议,姜云逸摇摇头:“陛下大概会说,这等小事也来烦他?”
荆无病无言以对,只能岔开话题继续汇报道:“考场已经完工,足够容纳六万人同时考试,商会正组织工匠做初步打磨,以防伤害士子。周边商铺也都开业了,十几家客栈全部爆满。司农寺行文来问询商税如何收取?”
“本公已经与商会的人说过,商税会比较高。叫司农寺派人去仔细调研洛东新区商业行情,要充分考虑眼下和科举结束后的情况,并估计未来二十万人聚集后可能的情况,在合理的范围内,尽量往高里定。对了叫庞先知去和司农寺商议。”
听到姜云逸吩咐得如此细致,荆无病苦笑道:“明相,听说庞总账人都瘦了。”
姜云逸哑然失笑:“那算了,不给他再压担子了。临阵换将乃是大忌,便叫他坚持到月底,考完放他半个月假。”
荆无病神色诡异,相府总账怎么可能歇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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