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起飞时间早,回到中国,还是中午十二点多。
杨平一下飞机,便带着大家赶往科室,此时,韩主任、张教授正围着电脑,李国栋坐在电脑旁敲键盘。
他们都眼眶发黑,难道熬夜做急诊手术?张教授也上台?
现在外科研究所什么病人都有,但是急诊手术还是比较少,大多都是一些疑难杂症,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韩主任抬头看到进来的杨平和大家,揉揉充满睡意的眼睛,语气有点生气:
“你们怎么不回去休息?明天再上班!”
张教授看看时间:“这是刚下飞机就来科室?快回去休息吧。”
“在飞机上睡了几个小时呢。”
杨平瞬间一种回家的感觉,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景,心里感到十分温暖。
“一个脊髓圆锥自发性出血的病人,出现瘫痪,大小便障碍,我和张老一起给他半夜做了急诊。”韩主任解释为什么两人这么憔悴。
电子屏幕上的脊髓血管造影图片显示,供应脊髓圆锥部位的一根血管畸形,这种出血跟脑血管畸形自发出血原理一样,不同的是发生部位在脊髓。
脊髓圆锥正好是脊髓的终末部位,一旦受损,会引起大小便失禁。
所以这种脊髓自发性出血,一旦出现神经症状,需要急诊手术。
韩主任还好,张老可是八十的人,经不起耗。
“张老,你还是回去休息吧,”韩主任不忍心。
转头跟杨平说:“我坚决不让他来,这牛脾气就是不听,非要来。”
张老摆摆手:“没事,八十岁的人,还怕猝死么?”
“杨博士,大家回来了?”
这时候田园田主任走进办公室,杨平诧异,难道韩主任把田主任也拉过来帮忙?
“这个病人是我老乡,一个村的,在当地医院没法治,打电话向我求助,我看到MRI后,觉得事态严重,赶紧联系当地的同行,派救护车跨省转院,转到我们这边,多亏做了急诊,不然一旦永久瘫痪,他整个家就全完。”
田主任,田园,杨平刚来时,他在创伤骨科带组,后来华侨楼新开骨科部,韩主任派他去当主任。
这人出身贫苦,是个不忘本的热心肠,经常有一些老乡会找他看病,他也十分关照,各种打招呼省钱,遇到特别困难的,还会自己帮衬一些医药费。
大家各就各位,开始找活干。
张林少不了跟那些研究生、规培生讲在日本的经历,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圈了不少粉。
宋子墨让下级医生将病历车推过来,他一本一本地看,然后和徐志良提前去病房巡视一圈。
既然杨平回来了,韩主任就得跟他交个班。
交班之后,张教授回去休息。
韩主任和杨平一起,带着大家查房,在床旁逐一详细交班。
查完房,韩主任也有点撑不住,让杨平劝回去休息。
将科里的新老病人梳理一遍,宋子墨注意到思思最新的检查结果,皱皱眉头,然后将报告单递给杨平,吩咐李国栋将思思的影像图片调出来。
杨平看完资料,也眉头紧皱,情况非常不乐观,癌细胞已经重新生长,在影像图片上显出形态,心脏上也有这种星点。
外科方法,即使超声聚焦刀,也只能治标,这是肿瘤,不是别的病。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是恶性肿瘤最好的写照。
一颗未被消灭的种子,假以时日,又可以发展出规模。
所以恶性肿瘤最怕转移,一旦转移,意味着无数的种子已经不可控制,它们可能躲在全身任何地方。
几次海扶刀治疗,让思思的病情暂时获得稳定,但终归是暂时的。
“还需要来一次海扶刀吗?如果需要,我提前联系段主任。”
宋子墨颇为担心,上一次检查还好好的,这一次就出现这么大变化。
段主任叫段晓明,三博医院海扶刀科的主任,外号段光头,人称明哥。
光头现在日子过得挺滋润,跟着杨平学习一段时间海扶刀,掌握了一点真本领,把海扶刀玩得上了档次。
尤其子宫肌瘤切除,上了全新的境界,再也没有皮肤烧灼那些乱七八糟的并发症。
切除子宫肌瘤,不开刀,不出血,切除彻底,并发症少。
这让段晓明的名声传播很快,除了大量病人慕名而来,他还经常被其它医院请去讲课飞刀。
现在光头专注海扶刀切除子宫肌瘤,凭借这一手绝技,频临倒闭的科室枯木逢春,竟然做得风生水起,段主任向人事处打了几次报告要人,以扩充队伍。
院内院外,只要提起段晓明,就知道专搞子宫肌瘤的,子宫肌瘤成了他的名片。
“现在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靠海扶刀勉强控制病情,但是-这办法坚持不了多久,你联系段主任,给我们一个空档,我现在去看看思思。”
杨平放下手头的工作,他很想帮助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竭尽全力。
谷矠lt/spangt 甚至思思在他的心里,已经成为所有可怜无助的病人的化身,他们在医学保护的边缘或之外,等待着生命的消逝。
“大哥哥!”
思思正在玩毛绒玩具,正是唐菲从日本带回来的。
她的头发,因为没有化疗放疗的损害,变得更有光泽,也显得更黑更密。
“消息有点糟糕,我看过你复查的片子,癌细胞重新聚集成形,片子上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病灶,在没有更好的方案出现前,只能再进行一次海扶刀手术。”
而且病灶越小,用海扶刀进行精确轰击的难度就越大。
杨平觉得跟她交流,直截了当更好,她的坦然超过大多数成年人。
“能够帮我把它移到窗户边上吗?”思思端起床头柜上的仙人掌,那个盆子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她的脸上溢洋着灿烂的笑容,没有一丝绝症病人脸上经常伴有的麻木与疲惫,脸上也能看到那种小孩特有的光泽与圆润。
杨平将仙人掌移到窗户边上,让它尽量接受阳光的照射。、
“你知道吗?我喜欢它,是因为它顽强的生命力,即使在沙漠里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嗯,它很像我们的思思,不怕困难。”
杨平放好盆栽,拍拍手。
思思从床头翻出一本书,递给杨平:
“你送给我的这本书,我看完了。”
这是杨平送给她的-《打开一颗心脏》。
英国顶尖心脏外科专家斯蒂芬·韦斯塔的著作。
因为当时,杨平隐约预判,她的肿瘤会侵犯心脏,这次的检查证实了杨平的判断,左心房,左心室已经看到细小斑点。
“其实我是幸运的,因为对病人来说,最大的幸运是遇上最好的医生。”思思一直很乐观。
杨平随手将书翻得噼里啪啦作响,这本书很旧,那是因为读大学时,在学校的跳蚤市场上,从一个学长那用一块钱买来的。
买到书的当天晚上,杨平将整本书一口气读完,也从那时候起,他才真正坚定当医生的信念。
书中,每一个病人就是一个故事,有时候悲伤无奈,有时候曲折离奇,有时候荡气回肠。
不管是自信、沮丧、还是无奈,主刀医生总是在竭尽全力,因为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你很难过?”思思笑着问杨平。
杨平点点头:“有点!”
思思又笑着,仿佛很轻松:“你忘记这本书里的话了-去掉共情!为什么要去掉共情,我的理解是,共情会让医生失去宝贵的勇气。”
杨平惊叹她的阅读与理解能力。
“好了,看来你的情绪很稳定,我的担心是多余的,那我们就安排下一次海扶刀手术?这次的目标又多了一个,心脏!”虽然是个小朋友,杨平将她当朋友,平等地和她对话。
“难道要打开我的心脏?”思思的嘴张得圆圆的。
杨平摇摇头:“不,暂时没这么夸张,用海扶刀瞄准心脏轰击,风险会很高。”
“思思!”
外面走廊里响起思思妈妈的声音,她现在是病房的一名护工,做着协助护士整理床铺,带病人做检查之类的工作。
思思的爸爸被杨平安排在程老板那做司机。
思思的医药费,总是有人暗中往账户里打钱,所以两口子在经济上现在压力不大。
思思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杨平会意地笑。
“杨博士,你回来了呀,我是不是打扰你查房了?”思思的妈妈出现在门口,看到杨平,觉得很抱歉,打扰了杨平与思思的聊天。
杨平亮了亮手里的书说:“没关系,我过来看看她,跟她聊聊这本书。”
“哦,对了,皮带叔叔前不久打过电话给我,他在非洲现在很好,就是皮肤被晒黑了很多,他说,你肯定可以治好我,让我放心,啥都不要想,他还要发照片给我,说要找一块巨大的金子做背景。”思思想起爱马仕前不久的电话。
这个爱马仕,自从治愈出院后,去了非洲,听说他的金矿埋藏很浅,出矿又不错,纯度也很高,提炼起来成本不高,发了一笔很大的财。
前不久,爱马仕还联系杨平,说如果需要科研资金,说一声。
这人比较豪爽,十足的土豪味,但是杨平喜欢他这个性格。
“王老板来电话说,想认思思做干女儿。”思思妈妈补充。
思思摇摇头:“皮带叔叔人很好,很有趣,但是我才不做别人的女儿,我只做爸爸妈妈的女儿。”
看来爱马仕住院期间,跟思思建立了感情。
思思这次海扶刀手术,比起前几次有点难度,前几次的主要目标是肝脏,腹部没有骨骼阻挡。
这次的超声刀要瞄准的是心脏,而且在左心房左心室的位置,无论从前往后,而是从后往前,角度不太好找,而且有肋骨、脊柱、肩胛骨阻挡,聚焦的超声波很难发挥作用。
杨平需要好好规划手术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