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开第一枪,后面的胆子都大起来。
各家医院,陆陆续续,骨盆髋臼骨折的手术都开台,不到一个月,这个手术类别的十几种手术,全部都做完。
陈歌因为髋臼骨折手术止血不彻底,骨折复位时无效动作和重复动作太多,被扣分,从南部赛区的满分阵营掉落。
手术中,经常出现无效动作或重复动作,这是术者不熟练,或者经验不足,遇上困难束手无策的表现,这些动作会浪费大量时间,打乱手术节奏,让手术难以正常推进。
无效动作,是对手术没有任何益处的动作,比如手术遇上困难,不停地更换器械,这些器械更换没有明确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以思考对策,调整情绪。
或者有些主刀埋怨助手配合不当,这也是心虚和没有信心的表现,助手表现不好,主刀可以帮助纠正,而不是埋怨。
总之,这些动作,对手术没有实质性帮助,只是浪费时间。
重复动作,本来一次可以完成的操作,进行反复操作,这跟无效动作的起源和后果类似。
在金刀奖的区域赛中,一旦出现无效或重复动作,就会被扣分,但是在全国赛中,不会因此扣分。
原因很简单,区域赛考察的手术都是基础手术,如果出现无效或重复动作,说明基本手术没有达到应有的优秀水平。
而全国赛的手术,大多是高难度手术,面对这些手术,遇到困难,暂时休息,或者出现无效重复动作,情有可原,高难度手术遇到困难,只要你能够解决就被认为足够优秀。
南部赛区,现在只有宋子墨、苏南晨、林浩满分,只要这三支团队不失误,他们出线的希望最大。
不过也有可能,有的团队在后面的手术被扣分,让落后者赶上来。
每届比赛都有这种情况,一直领先的团队因为失误,被后面的团队赶上来。
越过骨盆髋臼骨折,后面的脊柱骨折反而好做一些,骨盆髋臼骨折是一个坎,很多人在这里扣分。
区域赛脊柱骨折重点是胸腰椎的后路手术,脊柱后路手术,最关键的还是椎弓根置钉技术,大家觉得比骨盆髋臼骨折更加轻松。
下一轮开始脊柱骨折手术的比赛,宋子墨已经挑选了病例,将手术计划也绘好图,交到杨平这里,如果没有问题,他下午在例行的科室会议上要汇报讲解。
手术绘图刚刚看到一半,张教授打电话过来,他在门诊收了一个特殊病人,马上到科室,让杨平去示教室等。
张教授说的特殊病人,肯定不是什么达官富豪,他口中的特殊病人,那是病情严重或者罕见。
杨平收拾好手术绘图,用一本骨科专著压在办公桌上,去示教室等张教授。
去示教室,因为示教室有一块很大的专业阅片屏幕,这块屏幕用于教学的,所以比办公室的大,更加方便阅片。
大概十几分钟,病人出现在门口,被小莫用轮椅推着进来,后面跟着张教授,还有一个妇女,背着行李包,应该是病人的家属。
如果杨平不是在系统空间见过这种病人,一定会惊讶得掉下巴。
任何人,任何脊柱外科医生,看到这种病人,都会受到强烈的震撼。
整个人蜷缩一团,像葱卷,又像麻花,整个腰卷曲起来,头从大腿一侧扭过,脸贴近自己的臀部。
脊柱呈扭曲像麻花一样,整个人折叠超过一百八十度,这还不算,在折叠的同时,又扭麻花一般扭转着。
双侧髋关节和膝关节都僵硬,处于屈曲畸形状态,轮椅上,病人缩成复杂的一团,像一个麻花球。
这种折叠畸形,已经找不到现有医学名来描述,如果要用形象的词语来表达,“麻花”还不够大意,“麻花球折叠”-才能描叙这种夸张的畸形。
现实中居然也有这样严重的病例,杨平以为只有系统空间的魔鬼训练,才会出现这种极度脊柱畸形的病例。
病人刚刚一路进来,招来了好多好奇的人,大家围在示教室门口,七嘴八舌,低声议论,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有些刚刚做完手术不久,拄着拐杖的,扶着助行器的,三步并两步,往这边赶来看热闹,有护士跟在后面驱散大家。
韩主任从分开的人群中间进来,回头跟正劝离大家的护士说:“让大家别围着,小莫,关上门。”
研究生小莫,立刻将示教室的门关上,将那些好奇的目光挡在门外。
老韩也不由得一惊,碰到过折刀畸形的,这种麻花球一样的,从来没见过。
“这是卢钢,男,二十二岁,发现脊柱畸形十四年,严重程度不用我说了,他走了很多医院,帝都魔都,全国哪里都去了,人家都说不行,过来找我,我也没见过这么严重的,小伙子刚大学毕业,还想娶老婆过日子,大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治?究竟怎么治?”
这种情况,居然还读了大学,而且大学毕业了?这十几年怎么过来的,杨平不由得敬佩这个病人。
“平时生活能自理吗?”虽然知道这种情况不能自理,韩主任还是要问问。
“这是卢钢的母亲,这是我们科的韩教授、杨医生。”张教授介绍,让大家坐下聊。
卢钢的母亲,五十多岁,皮肤黝黑,但是眉宇之间露出一丝倔强,这应该就是“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吧。
她说:“他可以走,吃饭只能在地上吃,我盛好饭,将碗放到地上,他可以自己吃,大小便都可以自己自理,但要特殊的便椅。”
“小钢,你走给医生看看!”
母亲将卢钢从轮椅抱下来,卢钢表演用双手双脚,四肢着地支撑身体行走,像螃蟹一样,走起来不错,但是因为扭曲畸形,四个肢体不平衡,走起来,一高一低,比较慢。
“走路像螃蟹,不太好看;吃饭只能在地上吃,以前家里养猫养狗,它们经常跟我抢吃,后来不养猫也不养狗,吃饭没困难;大小便,家里厕所和便椅是特制的,方便很多,出去上洗手间很困难,不过我很少出去。”卢钢自嘲地说。
他的脸贴着臀部,因为脊柱在折叠的同时,还有螺旋扭曲,所以能够侧出一点脸,这一点侧脸正好方便他吃饭,不过应该吃饭十分困难。
“可以了,休息一会,从八岁开始就这样?”韩主任打手势让他停下来。
“八岁身体就开始就弯曲,刚开始没这么严重,几年时间就变这样,成了麻花团子。”
这些年,这小伙子怎么过来的,看来他自嘲的语气,似乎还很乐观。
卢妈妈掏出手帕擦眼泪:“他就算这样,读书还很努力,高考的时候,是全省第一名,刚刚从中国科技大学毕业不久。”
“我学计算机编程的,医生,麻烦帮帮忙,我还想娶老婆生儿子,让我妈抱孙子呢。”卢钢自信地说。
惹得大家都笑起来,小伙子很开朗,一点也没有愁苦的样子。
卢妈妈是单亲母亲,卢钢的父亲在他六岁时去世了,母亲为了卢钢,一直没有改嫁,靠推着三轮车卖包子挣钱,将他拉扯大,还送上大学。
“小莫,把他片子调出来。”张教授叫小莫。
小莫已经打开电脑,把卢钢的CT扫描和三维重建调出来。
整个人比蜷缩在子宫的胎儿还紧凑,尤其脊柱完全对折超过一百八十度,然后在立体空间又呈现螺旋形畸形,颈椎胸椎腰椎骶尾椎全是严重畸形状态,更可怕的是上颈椎也是畸形状态,双侧髋关节膝关节也僵硬,髋关节处于脱位状态,一塌糊涂,全身唯有双上肢还算正常。
要将这个人打开、理顺、拉平、矫正,做一个可以直立的人,太难!
尤其脊柱的矫形风险极高,一旦出问题,不是死亡就是瘫痪。
要是做手术,气管插管很难插进去,所以麻醉都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他全国跑遍了,该去的都去了,都不行,过来找我碰碰运气,能做不?”张教授指着屏幕上的CT三维重建,问韩主任。
其他医院的专家建议也没有错,不做手术,还可以用这种状态活下去,如果手术失败,可能失去生命,或者瘫痪。
“医生,就算再大的风险,我也愿意去争取!”卢钢斩钉截铁。
他的母亲情真意切地说:“我现在五十多了,总有走的一天,等我走了,谁来照顾他,所以我想趁现在还年轻,让他把手术做了,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我就心满意足,这辈子就没有牵挂了。”
听着母亲这番话,卢钢沉默不语。
是的,母亲太难了,她担心自己离开的那天,自己无法单独活下去,要不是母亲的悉心照顾,自己那能活到现在。
“这在世界上没有先例,胸腰椎的矫形可能只是面临瘫痪,颈椎的矫形面临的是生命危险,你看,最危险的是上颈椎的畸形,这里是呼吸和循环中枢所在,一旦出问题,你会留在手术台上。”
韩主任郑重地说,经过简单地交谈,他已经确定小伙子的坚毅,无需含含糊糊。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想争取,我想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冒生命危险也在所不惜。”
冒着生命危险,就是希望能够抬起头,直起身体,要求就这么简单。
“你考虑好了?”
“我们考虑了几年。”
“小杨,怎么样?”韩主任问杨平的意见。
这手术,很难,但不是不能做,最多自己到系统空间专门做几百例同类的手术,以加强训练,实在不行,风险再高,自己还有手术模拟加持呢。
“收住院吧!”
收住院吧!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可在韩主任心里,这是他听过的医生最霸气的话。
可是,韩主任不是问他能不能做,只是问他的意见,杨平现在这话意思,自己能做,可以收住院。
韩主任自从带杨平上台做脊柱侧弯矫形,现在杨平还没有主刀这类手术,不过科里已经有一个脊柱侧弯的病人,韩主任准备让杨平做。
一个从没做过,或者刚学脊柱侧弯矫形手术的医生,怎么可能拿下这么大的手术,太夸张了。
可是,杨平做的夸张事情还少吗?
学术会那台手术,不也是世界罕见,他却鬼使神差地拿下来。
奇迹,这是个不断创造奇迹,已经脱离常理的人。
他吹过的牛,都实现了。
“行!”韩主任拍板。
张教授看这两人拍板了,自己当然支持。
“先让车医生给他进行一些呼吸、肌力和牵拉训练,为手术做好准备,完善术前检查,因为手术将会影响脊髓、心肺等功能,究竟能够耐受多大的矫正程度,是个未知数,这要好好的评估,这将是一场持久战,手术只能分期做,前前后后没半年不行。”
“如果可以,就让这个病例做金刀奖的病例,正好他涉及颈椎、胸椎和腰椎的矫形,还要做骨盆旋转截骨矫形,很可能还要做双髋双膝人关节置换-”杨平说。
这台手术做金刀奖病例,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出难题吗?
哪有这样的,别人在符合要求的情况下,都是尽量挑经典的案例。
杨平专注地看屏幕上的CT三维重建。
韩主任和张教授两人四目相对,这小子可还没做过这种手术呀,而且这是全世界没有先例。
本来张老的意思,找韩主任一起商量,他们俩动手做,叫杨平过来,不过是让他看看这罕见病例,长长见识。
这小子这架势,是打算自己来主刀,还要放到金刀奖上去做。
“我收住院了?”张教授问道。
“收吧!”韩主任的手指敲打自己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