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其实都知道桑枝夏一家要不在村里久待了,但在桑枝夏的误导下,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们一家是要搬到城里去住,时不时还要在村里住几日。
故而谁都没太当回事儿。
毕竟这年月村里住着再舒服,也比不得在城里过**面,往常谁家要是赚了钱,早晚都是要往城里搬的,想来徐家也是这么回事儿。
所以除了相对敏锐些的老村长,以及许童生这种老人精,谁都没意识到徐家这一去可能就是许多年。
日头偏向了正中,桑枝夏把玩着手里的一盒子泥人笑着说:“许叔手巧,泥做出来的小玩意儿看着也精细得很。”
许童生是看破不说破,猜到了桑枝夏他们的意思,自己索性就跟着装憨。
但这一盒子泥人捏得栩栩如生,一看就是比着徐家的这些孩子捏的,绝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准备的。
徐璈看了一眼跟着笑了:“徐明阳和嫣然他们的可以拿去分了,糯糯和元宝的你暂且收着吧,这种东西可不能入他们的手。”
糯糯和元宝正是牙痒手欠的阶段,休说是泥捏的,就是瓷做的,到了他们手里最后说不定也会被啃掉什么边角。
要是真把这泥人给她们了,不说不到一刻就得全掰碎,估计脸上嘴里也都是洗不清的了。
桑枝夏合上盖子嗯了一声,探头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小声说:“徐明阳他们几个还蔫吧呢”
徐璈撇撇嘴说:“瞧着也出门的时候差不多,还是霜打的样儿。”
少年人的情分来得最是诚挚且不掺杂任何欲念。
徐明阳和徐明煦他们在村里小霸王似的,今儿捶这个明儿个挨揍,生生靠着掐着拧着在泥地里滚出了交情。
桑延佑和陈允尽管是到村里的时间才一年多,可这两人都是自小没什么玩伴,有生之年头一次遇上这种伙伴,闹着打着也混出了情分。
今日一别,暂不知何时能跟儿时玩伴再见。
刚出了村的兴奋劲儿过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变成了秋霜地里的小菜苗,一个赛一个的蔫。
徐璈心里觉得这是正常的,嘴上却不肯饶人:“一个个的跟小姑娘似的,眼睛珠子里只会淌水,他们这几个小子还比不上嫣然和锦惜呢。”
“是比不上。”
桑枝夏哭笑不得地白了徐璈一眼,没好气道:“嫣然在三婶她们那儿哭了不知道几场了,眼睛肿得核桃似的。”
“锦惜就更不用说了,咱家锦惜还没到懂得别离二字的时候呢,小姑娘一路上光顾着嘴上热闹了,吃得肚子滚圆哪儿有心思去体会别的”
平时在家时怕小娃娃不知节制坏了牙和脾胃,点心糖块一类的零嘴,都是被大人掐着量给的,多的一点儿也无。
但今日情况特殊,许文秀她们怕嘴上没哄好惹得小娃娃哭,难得大方的不限制了。
徐锦惜就跟跌进了米缸里的小老鼠一样吃得开怀,的确是没心思想别的。
徐璈被桑枝夏的话逗得好笑,低头摇了摇手边的小床。
他们在的这辆马车是特制的,车厢比寻常的宽大两倍有余,空着的地方安置了两张小小的摇篮床,里头躺着呼呼大睡的是糯糯和元宝。
两个小家伙第一次出远门,徐璈为此做足了准备,出了城门就一直在车里陪着,生怕桑枝夏照应不过来。
桑枝夏及时抓住他即将手欠的大手,一言难尽地说:“你别在闲在这儿逗他们,一会儿出去到官道上了地方宽敞些,带着徐明阳和桑延佑他们出去跑几圈。”
总窝在马车里,再开朗的孩子都能憋出点儿毛病来。
这些半大小子正是爱玩儿爱闹的时候,出去骑马跑几圈吹吹风,分散了注意力就没那么难受了。
徐璈不甘心地收回手暗暗咂舌:“枝枝,我心里也舍不得难受着呢,你怎么不哄哄我呢”
“你给我哄你的机会了么”
桑枝夏没忍住捏住了徐璈凑近的大脸,忍笑说:“别闹。”
“你去带着他们玩儿会儿,我把嫣然叫来陪我。”
徐璈邀宠不成被驱赶下车,掀开后头一辆车的车窗,再一看小白菜似的几个小子,气得龇牙:“啧,出息。”
徐明阳和徐明煦的眼还红着,桑延佑也罕见地忍住了没跟徐璈呛声。
至于陈允……
陈允早已经哭成了红眼核桃,徐璈一不留神愣是都没看清这小子的眼睛缝在哪儿。
徐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甩了甩手里的马鞭说:“不是总闹着要跑马吗”
“赶紧下车,我带你们转转。”
除了徐明煦不能自已骑马,剩下的三人的骑术都算得上是尚可。
但出于安全考虑,平时没有人看着的时候,这几个孩子是没有机会自己跑马的。
桑延佑蔫吧吧的,有气无力地说:“姐夫,是我姐姐叫你来的吗”
徐璈咳了一声,微妙道:“合着她不叫的话,我就没有机会做个好人了是么”
“别啰嗦,赶紧下车。”
“看你们一个二个哭哭啼啼的,这让人见了像话吗”
车里的几小只还是无精打采的没动,徐璈眉梢一挑戏谑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再有半日咱们可就要到落脚的地方了。”
“等一会儿下了车,跟着的这些多人瞧见你们一个个的眼红得跟兔子似的,还全程都在车上没吹着半点风,你们的面子不要了”
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徐明阳瞬间回魂。
徐璈艰难忍笑:“出来跑几圈,兜兜风,一会儿要是有人问,你们只管说是被风迷了眼,我给你们作证。”
徐璈施展的激将法效果绝佳,不到片刻身后就跟着了一串梗着脖子抽鼻子的少年,一路顶着风半点不见退避,目光始终向前。
马车里,桑枝夏把齐老给自己的毒典翻出来,烦恼似的叹气:“嫣然,我听说你跟着齐老也学了些毒理”
徐嫣然低着头抽抽鼻子,瓮声瓮气的:“嗯嗯嗯,学了一些。”
“师父说医毒两相通,我要想医术学得好,就不能不懂毒。”
齐老就曾感慨过,桑枝夏于此道上天赋平平,至多只可通表,难精于内。
徐嫣然倒是不同。
这小丫头看似温婉,实际上于医毒之道上天分极高,一点就透。
因此虽说桑枝夏也跟着学了些,但终归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跟着胡老爷子和齐老钻研更多的人其实是徐嫣然。
桑枝夏顺利打开了话匣子,翻开书指着上头的一处说:“齐老之前跟我说过这个,但我记不清了,为免得哪日齐老想起来拷问我答不上,你跟我仔细说说”
能有帮得上桑枝夏的地方,那绝对是徐嫣然最高兴的事儿。
徐嫣然不知不觉间被转移了注意力,盯着翻开的书一脸认真,每说一句还要在脑中仔细回想一遍是否有错漏,确定桑枝夏都记住了以后,才会接着往下说。
马车里一问一答温馨自在,马车外少年纵情打马潇洒自如。
夏日的风迎面而来。
路在前方,风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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