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这颗荒芜行星也什么都没有。”
伏尔甘踩着被射电脉冲涤荡山脉，将星球表面削得渐渐齐整，满地尘埃的荒芜行星，有些气馁地汇报。
此番舰队不可谓收获不丰，一座后备武装库里的物资，即便只能提取部分，那也是价值数十万星币的军火，在战火纷飞，风险矿业和鬣犬矿业对垒，英仙座联盟遭算计的核心星区，是不愁没销路的。
但他们工程部毕竟不同于其他部门，需要一次又一次降落采集信息，布置营地勘探星球，自打离开辐射行星以来，他们已经多次一无所获了。以工程部为首的部门，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士气消沉的情况。
伏尔甘现在只想去把那劳什子幽灵船给拆了，好歹收回点合金，也不算这轮勘探两手空空，还能找借口从自己兜里掏点钱当奖金发下去，鼓励鼓励手下。
但这个计划遭到了杰夫里的强烈反对：
“船长，虽然鬼魂之说从人之领至今都没有得到证据证明，但这船邪门是事实，舰队被遗弃舰坑了的事儿已经传开了，我下去看过来，虽然大伙嘴上没说，但多少受了影响，他们相信这是艘幽灵船，在找替死鬼哩！”
即便是星际时代，封建迷信依旧沿着文化的传承根植人类的思维中。自从大崩溃发生以来，本地的大多数人类便一直蒙受苦难，贫困的生活让大多数人不得不寻找精神的慰藉。
从卢德教会能在英仙座星域广泛传播，甚至连速子科技、霸主的直属行星都存在卢德教众便不难看出，在教育匮乏、人均蒙昧、经济困难的底层百姓中，这些迷信思维很有市场。
李斌手下大部分不是工厂区的苦哈哈出身，就是罗伊德聚居区的流民技工出身，上船前个顶个的赤贫，他们信这玩意儿，也不奇怪。
李斌摸着下巴，没说话却也没否认，杰夫里见状，鼓起勇气继续说：
“伏尔甘是个忠心的我知道，但像他这样脑子里只有船长您的毕竟是少数。船长您是少见的好领导，您发话让大伙登陆幽灵船打捞，大伙肯定会咬着牙上，拆船容易，打捞也不难，但后面会发生什么怕是不好说了。”
这一刻，杰夫里好似激活了曾经在学院求学的记忆，他越说越流畅，越说越专业：
“只要上船挖过坟的人，有一两个生了病，就会推说是鬼魂缠身，或者被诅咒了，那时候船上会有不好的传言流传的。”
“这种事儿我以前上考古课的时候，教授提到过。考古队挖坟经常会遇到怪事儿，虽然考古专家相信那是遗物科技或失传的技术影响，但雇佣的劳工可不听这些，只会一厢情愿地以为是厉鬼。”
“这种时候，与其讲科学破除封建迷信，倒不如顺毛捋，遂了大伙的心意效果好。”
“嗬！”伊莎惊奇地叫起来，她像是第一次认识杰夫里一样打量起这人，李斌也眼神发亮地看着大副，抬抬下巴，“你有什么法子？莫不是做场法事，做个卢德教徽驱邪？”
“那不能，您不准手下人信卢德教，咱们要是开这个头，手底下人只会更信那玩意儿。”杰夫里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晃起来。
这刀疤大副钢牙咬扁烟嘴：“不管这艘船有什么奇怪的改装，是不是幽灵俯身，都不怕，只要不让咱们的人上去，不给他们把病痛、怪象推给鬼神就行。”
他狞笑着抬手，做狠辣冲拳状：“要我说，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那船也小，又被射电脉冲刷了这么多年，就算有AI核心也早都坏了。干脆直接用瑞扎式激光轰他丫的，让所有人都亲眼看见这狗屁幽灵船，被咱们轰杀至渣的模样，什么幽灵鬼魂都得跟着灰飞烟灭！”
伊莎频频点头，当即举手：“我同意，大槽炮位下众生平等，先不说没有鬼魂，就算真有。公司上下这些年杀过这么多人，真打起来也该是鬼怕咱们，让公司的人都看看所谓的幽灵船戏耍寰宇联合的下场，以后探索船员就再也不怕了。”
“……那就把章程定下。”李斌拍案做了决定，“以后探索废墟和遗迹前，让舰队在太空放两轮炮助威，我先说清楚，这炮不是放给早就风化掉的死人看，是放给迷信的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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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颗行星引力平衡点附近，开明兽号对准那幽灵船及其附近的残骸，严阵以待。
所有船员被勒令出勤，站在舷窗前、站在直播投影前，站在光学观察哨和火炮瞄准孔前，观看这场‘祭奠’。
有的船员压根不信邪，自顾自地跟朋友小声交流，这些人的表现是李斌希望看到的。
而有的船员虽然站得笔直，眼神却闪烁着畏缩，手指也不受控地颤抖着，这些人属于是对迷信有很深的敬畏的那一批，这些人受到挫折后，很可能寻求宗教给予自己心灵支撑，李斌要借此机会，用重炮彻底打散他们心里的封建思想，用钢铁和火力，强迫他们支棱起来。
舰队广播里是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在每个舱段都强制响起：
“星历211年2月3日，寰宇联合勘探舰队在暂定-3脉冲星系超空间倒影收到求援信号，本着互助原则，我司旗舰开明兽号冒着被射电脉冲重创的风险进入实体宇宙，只发现一艘遗弃舰。”
“鉴于近来船上疯传的幽灵船传说，开明兽号船长，勘探舰队指挥，寰宇联合CEO李斌发布命令，开明兽号将举行一场对遇难者同胞的祭奠仪式。”
肃穆的音乐奏响，二进制的悼亡诗沿着音乐的起伏时高时低，宛如在时而破水而出的海豚。
李斌按动电门，电子钟声响彻全船，杰夫里磨刀子一样粗粝的声音从胸腔中迸发：
“鸣大钟一次，火炮装甲升起！”
在迷信的人惊恐地注视中，宛如寄生在鲸鱼身上的藤壶一般的炮位徐徐升起，在层叠的火炮装甲后面，是各色的导弹、火炮、激光晶体。
电门再按，钟声悠扬，杰夫里庄严肃穆：
“鸣大钟两次，校准射击诸元！”
密位、准星、电驱动引擎齐齐活动，自动上膛机开始装填火炮；导弹/鱼雷舱塞入骇人的毁灭武器；晶体中央有点点荧光点亮，那是能量武器在充能。
电门复按，晚钟响起告死的悠长：
“鸣大钟三次，有悼词奉上！”
广播站里杰夫里憋得脸红脖子粗，他深吸一口气，声嘶力竭：
“我们船长说，就TM你叫幽灵船啊！？各级炮手注意，全弹发射！重复，全弹发射，给老子狠狠地打爆这坨烂铁！”
呜~嗡~
钴蓝色的离子激光甫一射出，便开始膨胀，泥头车一般的离子团拖着修长的光，宛如天穹划过的流星，带着李斌的美好祝愿，带着船员或惊恐或嗜血或激动的注视，跨过漫长的距离，落在肉眼看不见的残骸区。
开明兽号释放瑞扎式等离子激光
舷窗前的人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许久后，残骸区炸起一道明亮的光点，那是遗弃舰被锁定瞄准的瑞扎式离子激光命中，点爆核电站继而炸烂整艘船的光。
而全息投影前的船员则清楚地看到，坚挺了不知多少年的执法者级驱逐舰那肥硕的船身从中间被命中，殉爆将船炸成三段，从倾斜而出的火柱中，还能看到被大槽能量武器融化蒸空的半径15米的大洞。
飞船龙骨和合金装甲被沸腾的离子团融成粘稠的金属液，像是从泡芙中挤出的香浓奶油。
嗤嗤嗤——暴风导弹攒射，像是有一整支导弹旅在进行火力覆盖，这些导弹漫无目的地朝着残骸区而去，抵达指定距离后肆无忌惮地炸开，全然不顾是否命中那些陪葬的太空船零件。
66米的军用驱逐舰结构被炸得满是裂痕，然后被逐渐逼近的开明兽号的各色火炮轮番轰炸。
激光烧蚀出蜿蜒的痕迹，轻机枪子弹凿进龙骨，留下一排好似霸王龙啃过的痕迹，而那发烫的半融化子弹半是龙牙。
重炮机炮依次上场，将破碎的结构扬成碎片，又被覆盖整个残骸区的导弹轰杀至渣。
接着，第二发充能完毕的瑞扎式激光发射，将碎渣也汽化得一干二净。
全弹发射、全弹发射、还是全弹发射。
足以摧毁旧日地球任何一座城市的凶狠火力，连绵不绝地在这里炸着，蓝色的离子团爆炸、明黄的导弹爆炸、红色的开花弹重炮爆炸、给所有人放一出养眼的太空鞭炮和烟花。
杰夫里在广播站激动得双手捏拳挺胯，咬着牙用凶残地语气质问被从物理角度蒸发的‘鬼魂’质问：
“大家这下满意了吧！？”
烟花渐熄，残骸区再也看不见任何比手指还大的太空垃圾，只剩下数以万计的球状金属热液在原地打转，暗红的热液缓慢降温。
像是那艘执法者和她的伥鬼们，被李斌举办的这场虔诚的祭奠/度化仪式感动，在重炮和激光里烧出了感动的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