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韦家。

    “你从哪里捡来的?”韦军山拿着纸严厉地问。

    五岁的小豆丁吓得张嘴就要哭,一旁的韦家老太太连忙过来将他搂在怀里,“你凶孩子做什么,他才五岁,再说安安连门都出不去,除了在家里捡到,还能去哪里捡?”

    被老妻数落,小孙子此时也包着眼泪,韦军山拿着信纸叹了口气,走过去摸摸孩子的脑袋。

    “雅娴,你自己看。”

    韦军山的声音一下子老了十岁,孟雅娴想到什么,手颤着去接,嘴唇抖了抖,“是……”

    韦军山轻轻点头,眼眶刹那变红。

    韦安年纪虽小,却也不是什么事都不懂,反而因为自小和在农场劳改的韦军山夫妻俩生活,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懂事。

    见爷爷奶奶表情难过,小小的身子依偎到孟雅娴腿边,踮起脚用枯瘦的小手拍拍她的后背,“奶奶不哭,奶奶乖。”

    本来看完信孟雅娴还能控制住情绪,安安童言童语的安慰却让她顿时崩溃。

    “安安——”孟雅娴一把将韦安搂到怀里,眼泪喷涌而出。

    韦军山也没好到哪儿去,背过身去不住抬手抹泪。

    “奶奶别哭了,安安抱抱。”

    都说外甥肖舅,韦安和他两个姑姑小时候长得极像,孟雅娴时常透过他怀念远方的女儿。

    之前还能自欺欺人以为女儿平平安安,只是和他们一样在农场牛棚之类的地方吃点苦头罢了,只要能保住命比什么都强。天不会一直黑,一家子总有重聚的时候。

    可是这封信却将他们的期盼彻底击碎,这辈子活着哪还有重聚的时候啊?生与死的距离让他们怎么去跨?

    “军山你说,信里说的都是假的对吧?我们家娟娟倩倩还活着,过段时间就能回来和我们团聚……你回答我啊,是不是?”孟雅娴歇斯底里。

    那些残酷的词她看都不敢仔细看,更无法说出口,无法想象这些事情发生在女儿身上时她们该有多害怕。

    韦安乖乖拉着奶奶的手,安静的不给他们添乱。

    面对老妻的喝问,韦军山也很想说信里说的是假的,但是从里面其他被证实的事情来看,极有可能是真的。

    孟雅娴其实也很清楚,只是她自欺欺人不想承认而已。

    “雅娴,我一定会为我们的女儿讨回公道,这辈子不叫陈家血债血偿我死不瞑目。”

    韦军山将老妻和孙子一同抱在怀里,像是寒冬里互相取暖。

    过了许久,孟雅娴的情绪才平复了些,问,“这信是谁寄来的?”

    韦军山摇头,“离开这么多年,镇子里变化很大,暂时不知道是谁寄的。能在这个时候告诉咱们这些,我们韦家欠他们一声谢谢,等以后扳倒了陈家,一定要登门致谢才好。”

    孟雅娴经历过曾经那段黑暗的日子,看事情不再和以前那样平和,“你说,这人知道的这么清楚,当时娟娟倩倩——”

    “胡说什么!”韦军山打断她,“别人能告诉咱们这些,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万一呢?”孟雅娴不甘心,每一个和那事沾边的人,她都不想轻易放过。

    韦军山又叹了口气,“如果真是那样,他逃不了。”

    ···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徐岚没想到江临殊居然会主动提出让她一起去京市。

    没等到徐岚的回答,江临殊也觉得自己突然这么说唐突了对方,大脑飞速转动总算找到个弥补的措辞。

    “我姑姑姑父在云市,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去那里,虽然那边是边境,但有部队驻扎也还算安全,就是生活的便利程度比不上京市。”

    其实江临殊不知道,他一紧张就很容易话唠,这个特点还是两人生活了段时间后才被徐岚发现的。

    这会儿他明显是在紧张。

    徐岚不忍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我愿意去京市。”

    “啊?”江临殊没听清,徐岚说的很快,连在一起他以为是云市。虽然失落她没有选择京市,但还是强颜欢笑,“云市好啊,那里气候不错,一年四季都挺暖和。”

    徐岚噗嗤一声,戏谑道,“云市这么好啊?那我不去京市去云市好了。”

    江临殊这才听清楚,连连摇头,“云市不好不好,还是京市好,就去京市,就去京市。”

    徐岚眼中的笑意彻底挡不住,看着惊慌失措的江临殊大笑起来。

    本来安静内敛的徐岚他都有点招架不了,这会儿散去阴霾变得开朗的徐岚他更招架不住。

    江临殊被她笑得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傻傻地笑了一下。

    笑完,江临殊担心徐岚反悔,又赶紧确认道,“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京市的对吧?”

    徐岚向来不在这种事情上拿乔来捉弄人,果断地点点头,“对!我要和你一起去京市。京市的朋友这么热情助人,他长大的地方一定很好。”

    明明她没说什么撩拨人的话,江临殊却觉得自己头顶冒烟,心脏在身体里上蹿下跳不肯老实待着。

    江临殊捏捏手指,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我明天就要走,你的介绍信我明天上午就给你弄好,下午你拿好行李到镇子外那个白松林等我好吗?”

    听到熟悉的地名,徐岚有些感慨,即便前因后果变了,关键的节点还是不会变,比如前世那片她拦下江临殊的白松林。

    莫名的担忧漫上心头,徐岚惶恐于重来一次也无法改变他身亡这个结局。

    不过她并不是因为已知的恐惧就止步不前的人。要真那样,不如人一出生就抹了脖子一了百了,毕竟几十年后总是要死的不是吗?

    “好。”

    江临殊回到临时宿舍,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仍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恍惚。

    他不是去告诉徐岚真相的吗,怎么一步步走到带她私奔的?

    将发生的一切重新复盘一遍,江临殊觉得,从看到徐岚暴揍马甜燕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目的就已经开始走歪。

    在此之前的徐岚,在他眼里是个被迫害的路人甲,他只需说出真相不愧于心就好。

    在那之后的徐岚,是敢于同命运抗争的斗士,被一棍一棍砸倒的,不止马甜燕,更是他的心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