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石麒说什么暴虐不仁,败坏纲纪,何苦很容易便猜到是自己杀仕子的事,但是这僭越犯上,他就完全弄不明白了。何苦就想不明白了,除了披甲带剑这事之外,他简直像三好学生一样,对朱由崧也是绝对的尊敬,哪里会和僭越犯上扯上关系呀!
何苦很好的追忆了一下自己的过往,自认绝对没有僭越的地方,但他却忽略了自己所坐的位置。丹陛是皇权的象征,那玩意儿底下,除了皇帝之外,谁也不能坐。唯一例外的情况便是太子,因为太子是储备皇帝,所以太子是可以在旁边有个位置的,不过大部分时间太子只能在一边站着。何苦不过是一个藩王,他在丹陛下有了座位,那就是僭越。
“信王殿下因言语失和,当街斩杀八名无辜仕子,并将众仕子暴尸通衢,不容殓葬,残忍暴虐实属罕见。且诸仕子何辜,竟至身首异处,国家惶惶法典纲纪犹在,臣实不知信王何以对天下悠悠之口,又置陛下于何地。且信藩何人,竟以一藩王而坐丹陛之下,狼子之心怎掩?人臣之礼何在?”徐石麒根本不管朱由崧难看的脸色,激昂慷慨是侃侃而谈。
“小弟劳苦功高,这座位是朕为他设的!”朱由崧脸色铁青,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
“信王不过外藩,请陛下遵守祖宗礼法!”朱由崧的退让,并没有获得群臣们的谅解,到是东林党们一拥而上又加了一码。
“这……小弟……”朱由崧是个没注意的人,几十个大臣都反对,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向何苦求助。
“皇兄,诸位大臣说的有理,臣弟的确不适合坐在这里,臣弟还是去下面站会吧!”何苦挺喜欢坐着的,但是他不想为了这些无聊事争执,所以很配合的起身走向了下面。
何苦是藩王之尊,坐在丹陛下很突兀,到了群臣的队列里他更突兀,他比所有人都大。勋成的班次里都是有爵位的,但是他们一帮公侯伯的,根本与何苦没法比,何苦依旧是特别的突出。因为按照礼法,没有人能站在何苦前面或者与他并列,所以何苦只能孤零零的站了头一个,好像是群臣的领班一样。
“此事是朕思虑不周,不干小弟的事,小弟已经避座,此事不必在议论了!”朱由崧想耍一个滑头,用何苦让座这事,把其他的事给盖过去,杀仕子什么的,干脆就别提了。
群臣若是敬畏君王,朱由崧已经如此表态了,他们肯定要迎合圣意,把这篇揭过去就算了。可惜东林党根本就不鸟朱由崧,犯言直谏更是他们吹嘘的资本,弄走何苦更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怎么可能让朱由崧滑过去。
“天家无私,信王当街斩杀八名无辜仕子,请陛下秉公处置!”朱由崧话音未落,徐石麒马上就给他来了一刀。
东林党们交换了一下眼色,时刻准备着再次一拥而上,今天的态势特别好,何苦死定了。昨夜分析局势的时候,高弘图等一批稳健派,全都不看好参奏何苦的效果,此刻忽然信心暴涨,则是因为他们发现了巨大的变数。一贯为朱由崧挡刀保驾的马世英、阮大铖等人,今天好像短路了一样,一直是一言不发,个个如同木偶。朱由崧已经几次使眼色,让马世英等人出面帮场子,马世英等人就是毫无反应。
马世英等人一贯是支持朱由崧的,朝中势力巨大的东林党每次发难,都是马世英等人竭力维护朱由崧,平息了这帮闹事的乌鸦。马世英等人今天一言不发,原因很简单,东林党讨厌何苦,他也不喜欢何苦。何苦留在南*京,对马世英也是巨大的威胁。所以不想得罪何苦,又希望何苦赶紧走人的马世英,在今天选择了沉默。
马世英的沉默,对于东林党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鼓舞。东林党曾在朝堂上掀起过数次风波,但是因为马世英这个绊脚石的存在,他们一次也没能成功。这次没有了马世英,朱由崧一个没有准主意的废物,如何是他们东林君子的对手。只要他们人够多,声势够大,绝对能吓唬住朱由崧,让朱由崧乖乖下旨请何苦滚蛋。
“那些仕子冲击信王仪仗,几乎伤及信王,信王斩杀他们,有何过错!”马世英好像个泥胎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为了自己的弟弟,朱由崧只能亲自上阵厮杀。
何苦并没有向朱由崧汇报这件事,因为他深知大悲和尚事件绝对还有后招,他若是不能一次性震慑住东林党,这帮家伙儿还会没完没了的找麻烦。所以何苦什么都没和朱由崧说,静静的等着东林党对他发难,他要在朝堂上一举征服东林党。因为大明的厂卫机制,朱由崧也是有些耳目的,所以他早就知道了何苦杀秀才的大概经过,昨日没提只是不想破坏了兄弟团聚的气氛。今天东林党发难,他就要根据自己掌握的有限信息,拼命的为自己的弟弟辩白了。
“陛下,信王便在眼前,您可见他有丝毫的损伤,几乎伤及信王云云不过是一面之词尔!几名仕子酒后冲撞了信王车驾,信王便当街将他们尽数诛杀,如此暴行若无惩处,大明国法何在,天理何在?”徐石麒振臂疾呼,虽然依旧在用敬语,但是态度极为恶劣,几乎像是在训斥朱由崧一般。
“那也是他们冲撞信王在先!”朱由崧不善言辞,只能强调是秀才们先动手的。
徐石麒还要与朱由崧争辩,却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引了一名锦衣卫进入朝堂。锦衣卫虽掌天子仪鑾,护卫天子安全,但他们没事也不能在朝会上溜达,锦衣卫突然闯入朝会,谁都知道是出了大事。何苦仔细的观察着钱谦益等几个东林党大佬的神态,发现这帮人嘴角都露出了微笑,显然是他们在背后鼓捣了什么事。
“启禀陛下,城内各处兵马司均有急报,城内发生了大规模的骚乱。秀才张芝兰等人聚众冲击了神策门附近的兵役,抢夺走了昨日信王斩杀几人的首级,而后抬着众首级在城内串联。眼下城内商民罢市,各处道路均已堵塞,大批仕子引导乱民向皇城来了,他们扬言要敲登闻鼓告御状,请陛下惩处信王殿下!”锦衣卫深知神仙打架,他搀和不起,所以非常简短的汇报了情况之后,趴在地上便不动了。
“什么?”朱由崧开始害怕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何苦杀了几个秀才,居然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信王暴行已至天怒人怨,请陛下严惩信王,以从公议,以安臣民之心!”东林党们看准时机,当即一哄而上。
“不行,不行,小弟……小弟……不行……”朱由崧显然很害怕,脸上都全是汗水了,但就是不肯惩处何苦。
“陛下,信王殿下劳苦功高,岂可因些许小事而轻言惩处,不过眼下士民激愤,必须妥善安抚免生激变。以臣愚见,不如请信王殿下暂返藩地,以避乱民!”马世英很是时候的出来给朱由崧搭了个台阶。
“唉……好……”朱由崧无可奈何只得点头,但是他还没有说完,一直看热闹的何苦却说话了。
“瑶草公,你太让我们兄弟失望了!一朝首辅,怎么可以软弱到你这个样子?”何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向了马世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