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笙记性很好。
上次林一在车上和她说过,时苏御的大哥是律师。
虽然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她眼前的这个男人,显然就是时承运的大儿子。
突然被少女冷硬的目光盯过来,时沐川先是一怔,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他今天只不过是跟着父亲来老宅看望一下爷爷,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变故。
二十年前母亲去世的那天,恰好是他八岁生日的前一天。
他没有等来母亲为自己过生日,却等来了母亲被车轧得骨肉崩碎的死讯。
理智告诉他二姑并非有意,但情感上很难不恨。只是二姑已经杳无音讯太久,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份对她的恨意和指责也被压在心底渐渐淡忘。
时沐川没想到,今天自己在这里得知二姑的死讯。更没想过,他今天会在这里见到二姑的女儿,也就是他血缘上的表妹。
少女长相漂亮,气场凌厉,看向他的眼神也带着一丝讽刺。
时沐川也不禁握紧了拳。
刚才自己爸突然扇了小姑一巴掌,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更别谈上前拦住了。
看到自己爸还想动手,他是想上去拦的,只是被少女抢先一步。
没想到,少女却反过来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去拦。
但她说的是对的。
不管是出于职业道德,还是作为他姑姑的大侄子,他比她更应该上前去拦。
“爸,你冷静点,”时沐川去拉时承运,语气并不好,“小姑的话还没说完,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应该动手打人。”
这回是自己家里人站出来了吧?
见状,陆笙冷冷看了时承运一眼,这才松开了钳制他的手。
时尔雅被这一巴掌打得头发凌乱左脸红肿,满脸都是泪。时雨薇在一旁搀扶着她安慰,林芳龄也不敢说话。
时承运顾忌着厉慕沉不骂陆笙,却继续指桑骂槐地骂起时尔雅来,对自己刚才那巴掌毫无愧疚,冷哼一声。
“时尔雅,你别怪大哥对你动手,你还记得你大嫂是怎么死的吧?”
“你大嫂被送去火化之前在太平间,你是去看过她吧?她被车轧得连骨头都崩碎了的样子,你忘记了是吗?!”
“当年如果不是时昕蓝大半夜发疯离家出走,你大嫂会扔下刚出生的孩子不管出去找她?如果不是时昕蓝推了你大嫂一把,你大嫂会被车直接轧过去吗?”
“时昕蓝是你二姐,可当年你大嫂对你可不比你二姐对你差!你去找那个人的下落是想做什么?你把她女儿带回来又是想做什么??”
“是想让我重新回忆起当年冰澜死的惨状?还是想让沐川苏御和希澈再体会一下失去亲妈的痛苦?”
时承运的这一句句质问,像是刀子一样戳在时尔雅的心上。
大嫂是很好的人,可二姐也是很好的人……可现在这一切,她根本没有能力改变。
时尔雅只流着泪,说不出反驳的话,任时承运这样指责。
陆笙却深吸口气,突然看向时承运道:“不是小姨去找的我。”
时尔雅哽咽一顿,就听陆笙道,
“是我在无意间查到了我妈的曾用名,然后联系她的。也是我听说外公生了病,所以求她带我到这里来。”
“……是你?”闻言时素心看向陆笙,冷笑一声。
“你这孩子知道你妈当年作了什么孽,把我大哥一家害得多惨吗?”
“如果知道你还上赶着要来,可真是有够不要脸的,跟你妈一个样。”
来之前,陆笙不是没想过撞上时承运一家会怎样。
当年的事情虽说是意外,可她的母亲的确有错,他们的恨是有理由的。
所以陆笙甘愿代替母亲承受一些辱骂或指责。
哪怕时素心只是单纯讨厌她母亲所以这样骂她,她也没有反驳。
不过时尔雅见时素心骂起陆笙来,却站了出来:“大姐,不管当年的事情怎么样,这也是我们上一辈人的事。”
“笙笙她只是个小孩子,她是无辜的。她愿意回来时家,也只是因为想见见爸……”
“只是因为想见见爸?”时素心一脸鄙夷,“时尔雅,你是不是只长年纪不长心眼的?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这孩子处心积虑联系上你,说想回时家来看看,你觉得她是单纯为了回来看她外公一眼?摆明了就是惦记我们时家的家产!”
“怕不是听说老爷子不行了,想赶在老爷子咽气前替她妈要份遗产,才这么着急来。”
“你不是说她乡下长大的吗?这种满脑子算计钱的乡下人我见多了。”
时素心看陆笙那样子,明显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这时,厉慕沉却突然开口,冷冷看向时素心——
“整个厉氏集团,整个厉家,都是笙笙的。”
“你觉得,她会惦记你们时家的什么财产?”
厉慕沉这一说话,惊了时素心和时承运。
整个厉氏集团,整个厉家,都是笙笙的。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
然而就在这时,离他们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道费力的苍老的声音。
“我还没咽气呢……素心。”
陆笙一抬眼,就看见一个身形消瘦如枯木的老人,左手被护工搀扶着右手拄着拐,有些颤巍巍站在内厅门外。
老人看到陆笙的那一刻,一瞬间那双浑浊的眼里就泛起泪光,然后道,“再说,如果这孩子真是想替她妈妈要钱……她要多少,我都愿意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