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市区,才切身的感受到这座城市的魅力,刚刚解放了的个体生命与市场经济猛烈的撞击声中,让一切充满了活力。
直插云霄的高楼,纵横的立交桥,长长的街道,行驶的大汽车小轿车,夹着公文包的商业男士,拎着手提包的靓丽女性……
周卫东看着这一切,仿佛置身于梦幻的场景中,又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晕呼呼的。
钟灵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小子,别看了,从外面看是看不出什么的,只有当你走进里面,去做一些事,了解一些人,才能慢慢适应这里。”
“走吧,我先带你去人才市场。”
钟灵轻车熟路,来到一处距离立交桥不远的地方,说是人才市场,不过是个小公园,临时搭建的交流招聘现场,几乎每天都有一场,足以说明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下,有多么短缺人才。
广城就像个大肚子汉,胃是无底洞,仿佛来多少人,都能装进去。
看着人头攒动的现场,周卫东隐隐有些兴奋:“这么多人找工作啊?”
钟灵轻轻的笑着:“工作岗位很多,不要心急,先去了解一下,找个适合自己,有发展前景的。”
“总之姐姐的意思呢,咱能不掏苦力还是不掏的好,你有文化,虽然只是高中文凭,比不上那些大学生,但在广城也算中规中矩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你不用觉着低人一头,要有自信…”
周卫东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点头,他觉得灵姐像慈祥的外婆,虽然叨叨的,却听着很是受用。
“灵姐,我记住了。”周卫东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那行,你先在这了解看一下,基本上要开到下午呢,然后我要去办个事,中午可能不跟你一起吃饭了,你在这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吃点,哦对了,你有钱吗?我先给你点…”
钟灵说着去翻挎包,周卫东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我有的,谢谢灵姐。”
上次跟着李航在码头上挣的二百块钱,还没花完呢,住进郊外的大杂院后,钟灵跟房东奶奶说了一声,暂时没让他付房租,可以先缓一段时间。
钟灵不再坚持:“那好吧,等下午,我们还在这汇合。”
周卫东应了一声,钟灵这才骑上车子,今天她扎了高马尾,随着蹬自行车的姿势,上下跳动,既显得利索又不失青春活力。
“哗啦”一声,周卫东收回视线,来了一辆面包车拉开车门,下来一个刀疤脸,一副凶神恶煞的长相,颇有几分光头的模样,下车就喊:“一天三十,要十个。”
一天三十?周卫东有些动心,照这样算,一个月就是900了,近一千了,那可算相当高的工资了。
他第一次出来找工作,广城的工资这么高吗?就是不知道具体做什么工作,他准备先观察看看,反正有很多工作可以挑选,不急。
随着刀疤脸喊了一声后,乌泱泱的围过去一群人,周卫东被挤到后面,鞋都被踩掉了。
“干啥工作?做几天?”
“要不要身份证?”
“管吃住吗?”
一群人呜呜喳喳的问着条件,刀疤脸一脸的不耐烦回答:“他妈的,别吵吵,给人撑场子,就干一天,不要身份证,管一顿饭,晚上要是耗起来,另外再加二十。”
一听还有加班费,很多人举着胳膊往前挤:“我去,我去…”
这些人暂时没有工作,城市里又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连他妈尿个尿都收费,所以能干一天是一天,况且工钱给到那么高。
“别他妈挤,就要十个,年轻力壮的。”刀疤脸指着其中一些人:“你,你,不行,太他妈瘦了,还不够一阵风吹的,你,你,上车…”
刀疤脸像挑选商品一样,挑了十个身体强壮的男人,但场面太乱,实际上面包车得上去十五个人,把车厢塞得满满当当,人挤着人,就差一转脸就亲上了。
刀疤脸也没有在意多上了人,点燃一根烟,启动车子,转了一圈方向盘,掉头朝着一个方向驶去。
整个过程没超过十分钟,这效率是真高,而在公园的招聘现场,还有很多转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工作的人。
“一群猪仔,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卫东看向旁边说话的男人,二十七八的样子,个子挺高,就是身材显瘦,像根竹竿似的,正望着面包车消失的方向嘀咕。
“哥们,刚才那是做什么工作的?”周卫东主动问道。
竹竿男看了他一眼:“新来广城的吧?”
“啊对,来几天了。”
“想知道?”
周卫东点点头,他想多了解一下,心里也好有个底。
“那你请我喝瓶水。”竹竿男说道。
周卫东乐了,面前男人倒是一点亏都不吃,不过周卫东还挺喜欢他豪放的性子,当即没有犹豫,跑到公园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两瓶冰镇矿泉水。
竹竿男毫不气,几乎是用抢的,拿过水拧开瓶盖,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的灌下去一整瓶。
好家伙,这是渴了多久了?周卫东又把另一瓶递给他,竹竿男仍然不气,咕咚咕咚又灌了半瓶。
“嗝…痛快。”竹竿男打了个嗝:“现在来回答你的问题,但前提我作个说明,虽然我白喝了你的水,作为等价交换,我可不欠你的。”
周卫东有些无语,这人的性子有些怪啊,没说让他怎么样去报答,一瓶水而已,好歹说一声谢谢不为过吧,偏偏跟你就事论事。
“大哥,你请说。”周卫东根本没计较,广城这么大,遇到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
竹竿男又喝了口水说道:“那刀疤脸是找人去撑场子的,别看价格高,很有可能有命挣没命花。”
见周卫东没听明白,竹竿男再次解释:“就是双方因为某些原因,起了争执,最好的方式就是打一架,打架嘛,比的就是哪方人多,气势上先压倒一头。”
这一点,周卫东可以理解:“那到最后能不能打起来?”
竹竿男抿着嘴:“不好说,但不要寄希望于不能打起来,一旦打起来,那就是要人命的事,双方乱作一团,谁也不认识谁,管他妈谁呢,谁近身就给谁一棒子,打死活该。”
“那,打死了人,是不是得有赔偿?”周卫东问了一个让男人翻白眼的问题。
“想屁吃呢,别说赔偿了,连三十块钱都省了。”竹竿男轻轻摇头:“死了白死,谁他妈认识你,他们都是混江湖的,狠着呢,麻袋一裹,直接沉进江里,家里人想来找,找去吧,连尸首都他妈的找不到。”
周卫东心里暗惊,人命也太不值钱了,三十块钱就把自己卖了。
他忽然心有感慨,幸亏多问了一句,以后碰到这样的工作,必须得多注意。
“别以为工资高,就闷头的往上扑,在这找工作要小心点,到处是陷阱。”竹竿男嘱咐道。
周卫东感谢了一句,看来男人也不像表面看上去没有人情味。